一阵急促而响亮的婴啼,蓦然叫破龙牙城的静寂夜空。
庭院里外站满焦急等候着的人,这时候神色都是一喜,禁不住都往产房走去。
赵老倌还稍稍矜持一些,搓着手,探头看到他家的婆娘推门从产房里走出来,才急切跑到廊前来问道:“生下来是男是女?”
“女人生养就是过鬼门关,你不关心你女儿怎么样,却只关心所生是男是女?要是生个女娃子,你还想扔掉喽?”赵家婆娘瞪了赵老倌一眼,没好气的数落道。
“赵爷也是关心则乱,夫人身体还好?”田城上前问道。
韩谦率赤山军在金陵可以说是步步惊心,可以说是如履薄冰,谁也不能肯定就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而倘若赵庭儿这时候能为韩谦生养一个男性继承人出来,这对稳定叙州的人心,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田城、杨钦、奚昌他们三人在赵庭儿临产的这两天,赶到龙牙城来探望,巴望的可以希望赵庭儿能为韩谦生一个男性继承人。
“奚夫人嫌我碍事,将我赶了出来,好似我还能害了庭儿不成?是男是女,我都忘了看一眼呢。”赵家婆娘满脸委屈的说道。
“韩谦多次写信过来,说庭儿生子不让你乱插手,特别强调生养诸事都得听阿九的,你还硬凑过去添乱?”赵老倌嗔怪道。
“我那些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多少妇人都是那么生养下来,为何用我自家女儿身上就成添乱了?阿九才多大,都没有嫁人生养过,她能知道什么?”赵家婆娘愤愤不平的说道。
田城、杨钦、奚昌耸耸肩,这是他们插不上手的家事,但看赵氏气鼓鼓的样子,听着产房里宏亮的婴啼不止,却也不便继续追问赵庭儿所生是男是女,只能耐着性子在院子里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守候在产房里一天一夜的杜九娘才疲惫的推门走出来,伸着懒腰,但蓦然看到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赶忙给田城、杨钦等人敛身行礼,说道:“夫人与小公子母子平安,给赵爷贺喜,做外祖父了……”
见赵庭儿生养是男丁,田城、杨钦、奚昌三人则是心满意足的相视一笑。
虽然眼下生下来的小公子,未必会是韩谦唯一的继承人,甚至都不能算嫡子,但在当前的情况下,韩谦能有一个继承人留在叙州,大家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担心金陵真有什么意外,叙州也会随之陷入四分五裂之中。
“接下来是不是该派人前往金陵给大人报喜?”杨钦搓着手问道。
“我去金陵报喜。”奚荏推开产房的门走到廊前,带着数日来照顾赵庭儿的疲惫,跟田城等人说道。
奚荏之前没有随韩谦潜入金陵,而选择留在叙州,主要也是要照顾有孕在身的赵庭儿。
目前赵庭儿平安生养,有小小年纪便堪称妇科圣手的杜九娘在身边照顾,同时生养下来的是能令很多人心安的小公子,奚荏心想她也该到金陵跟韩谦会合了。
…………
…………
七月底,炎热的酷暑已渐渐消散,天气转凉,然而江南东道诸州连日暴雨倾盆,大地一片泥泞,山洪频频暴发,也加剧金陵越演越烈的饥荒。
好在金陵经采石、当涂西进池州、江州的通道没有关闭,乔装打扮的奚荏,带着奚发儿等人从九华山东北麓登岸时,沿途能看到大量饿得皮包骨头、面黄饥瘦的饥民,往西、往南逃荒。
当然,她们乘船一路过来,在离开鄂州之后,沿途所看到的长江两岸的江池舒巢诸州的情况,也都不乐观。
韩谦曾批判历朝历代史家著书,主要盯住王侯将相的生平记事太过局限,却不知一朝一代之延续,钱粮、货殖才是根本,奚荏此时感受才更加的深刻。
金陵事变之后,安宁宫对金陵以西、以北的舒江池寿巢滁六州,控制力是得到加强,但受阻于楚州军,年前便失去对江东诸州的控制。
失去江左诸州的钱粮供给不说,盐铁转运使司所属的盐场,主要都分布于楚州、扬州以东的沿海滩涂,此时落入楚州军的控制之中。
金陵事变,楚州军举旗讨逆,这也使得大楚在盐铁转使司之下成立庞大的盐吏队伍,每年所能筹得的上百万缗盐利钱,也随之失去。
然而此时,除了朝中官吏俸禄,除了皇城内将近万数的宦臣、宫女外,总数高达十二万之巨的南衙禁军及寿州军分布于金陵城内外,此外还有连同老弱妇孺在内的官奴婢五六万人都需要度支使司统一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