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相距金陵有四千余里,要是都走水路,从金陵出发的信使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将书函送到韩谦手里。
虽然从金陵到硖州宜陵,以及从夔州奉节到蜀都,都可以骑快马通过,但硖州到夔州巫山长峡这段四百多里的水路却怎么都要十天才能通过,再加上前后的马程,再快也需要二十六七天,才能将一封信函从金陵顺利送入蜀都。
韩谦拆开信函,信是冯缭遣人送来,确实是一个月前冯缭得知他父亲韩道勋赴任金陵后第一时间所写,在信里冯缭也是异常的震惊,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韩道勋赴任金陵的局面。
当世的信息传递太慢了,人员物资的输送太慢太慢,韩谦暗感赵无忌顺流而下,速度要比逆流而上快出一截,但要赶到潭州见三皇子,加上召集人手,或许此时才刚刚赶到金陵!
他现在要滞后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知道金陵最近的形势变化,他再神通广大,有神鬼莫测之谋,对金陵那边瞬息万变的形势也是鞭长莫及了。
他现在只能寄望冯缭、赵无忌他们能随机应变,寄望三皇子接到他的信后,能以轮戍的名义,及时安排三五千精锐返回金陵以策万全!
…………
…………
金陵的冬季也是枝叶凋零,一片萧条。
夜里下过雨,院墙外的泥巷里偶尔车马经过,都能听到一阵泥泞声,寒风吹过,到凌晨时就会被冻得结结实实,再到午时被太阳一晒、车马辗压,又会变得越发泥泞。
这大概是金陵城内这个时节,最令人头痛的交通问题。
金陵即便是江淮繁盛之地,但满城街巷,真正铺上砖石的也是极少。
天佑八年时有人动议皇宫贯接南城的十里御街铺上石板,但核算下来,耗资太大无疾而终,最终只是铺上一层细砂了事。
今天十二月八日,也是腊八法宝节,韩氏大宅明居堂内,明烛高烧,老太爷韩文焕用过宴后,正精神抖擞的高坐明堂之上。
虽然韩谦使楚,韩建吉、韩成蒙、乔维阎等人在潭州任事,今日的韩家大宅里也是子孙满堂。
韩钧、韩端自知不受韩谦待见,削藩战事期间也没有想能到三皇子麾前效力,但此刻在三叔韩道勋面前却十分热情、恭敬,端茶递水,令韩道勋也摆不出冷脸来。
如今韩道铭乃是吏部侍郎,已步入大臣之列,而韩道勋所任京兆尹,更是位在诸部侍郎之上,韩府此时也可以说是盛极一时,风光已经盖过当年的冯家。
不过,从韩道勋出乎所有人意料被陛下调入京中任京兆尹那一刻起,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眼下还没有到韩氏最鼎盛的时刻。
等到三皇子继位后,韩氏才能迎来真正的登峰造极之时。
到时候不要说一门两侍郎了,一门三尚书、三公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更为难得的,韩氏一族,从老太爷韩文焕起,一代比一代强,韩谦年仅二十二岁,就已经是正五品的潭王府咨议参军事,代表大楚出使蜀国迎亲,可能等到三皇子登基,便有资格直接进入枢密院或政事堂侍奉御前了,毕竟屡建奇功,又真正能得三皇子信任的亲近之臣,又有几人?
“兰亭巷的宅子太过狭窄,父亲吩咐我这个月将南院收拾出来,另外又将南院东边的两进宅子买了过来,单独开了门户”
韩道昌劝说韩道勋搬进大宅来,说道,
“父亲年纪现在也大了,也就图子孙环绕膝前!”
虽然老二将孝道大义搬出来,韩道勋也不想凑到这边,正想措辞要怎么拒绝,侍立身后的冯缭,却插嘴道:“兰亭巷的宅子目前住进去不觉得拥挤,但等少家主使蜀归京,大家少不得要替他张罗婚事,那兰亭巷的宅子怎么都不够用。要是另外准备,怎么也要一两年才能建一栋像模像样的宅子!”
冯缭这么说,韩道勋都有些意外,他却不知道冯缭如此建议,实是赵无忌昨日率五十精锐部曲进入金陵时,所捎来的韩谦信函里有提及这些事。
韩谦自然没有那么轻易就放下心里的仇怨,但考虑到金陵一旦发生动乱,就算形势大坏,以他父亲的性情,真未必就会明哲保身,出城撤入桃坞集军府避祸,冯缭、赵无忌等人也不能逆抗他父亲的意志,到时候就需要更多、更强势的人,说服他父亲从乱局中脱身出来。
韩谦能猜到他父亲赴任京兆尹后,金陵众人都将意识到废嫡改立之事将近,而他大伯韩道铭、二伯韩道昌都会巴结过来,在信里要冯缭有机会便加强与大宅的联系。
这样的话,一旦发生动乱,老太爷韩文焕说句话的分量,怎么都要比冯缭他们管用得多。
冯家遭难之后,冯氏族人便随韩谦迁往叙州安顿下来,冯缭目前不再是冯家少主,从韩成蒙、乔维阎他们寄回来的书信里,韩道铭、韩道昌都知道冯缭现在极受韩谦的重用,视为心腹。
冯缭竟然就建议老三搬入大宅,韩道铭、韩道昌还以为韩谦终于想到要放下以前的仇怨,借韩族的家势更上一层楼,也是满心欢喜,都顺势说道:“三弟,你便不要再推辞了——我们现在也的确要替韩谦张罗婚事,韩钧这个年纪,儿子都生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