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刘琮不由得喜笑颜开了。他一向自负才气无双,如今得到了庞德公的首肯,心中自是万分喜悦。眼前的这一切,蒯良、蒯越看在眼里,忧在心中。温王吕布的大军虎视眈眈,数十万精锐朝发夕至,荆州掌权的大人物们竟然还在吟诗作对,真是令人感慨万分。
可是,此时此刻,蔡夫人、刘琮等人正玩得高兴,无论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熟视无睹。古人云:一人向隅,举座不欢。没奈何,只能随口吟上一两句,将就着应付过去算了。想到这里,蒯良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了。“诸君都是此中大家,我见贤思齐,只好献丑喽。这是一首五言乐府,唤作《中秋》。极目青郊外,中秋月正明。幼食百家饼,及长赠乡邻。”
蒯良话音方落儿,一直没有开口的司马德操就捻须大笑了。“子柔之诗,像极了你的为人!中秋月圆之日,阖家团圆之时,犹不忘乡邻。子柔,你宅心深厚推己及人,日后定然是有大福泽之人!”司马德操德行深厚,从来不与人口角,一听蒯良此言,不由得大为赞叹了。
“我也得了一首!”眼见得乃兄深得水镜先生赞赏,蒯越也见猎心喜了。“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问君明月夜,可忆家国仇?这一首五言《楚囚》,取的是家国之思。”蒯越言罢,敛目垂手,静静地等待众人评论。“噫!异度正逢盛年,心中满是愤懑,反不如乃兄子柔看得透彻。”庞德公心中暗道。可是,此间众人浑然不知国之将亡,他只能慨然长叹了。
司马德操和庞德公多年老友,一眼望去,便知他心中所想。沉吟片刻,司马德操以掌击案,就着节拍歌道。“龙云玉叶上,鹤雪瑞花新。影乱铜乌吹,光销玉马津。含辉明素篆,隐迹表祥轮。幽兰不可俪,徒自绕阳春。诸君,如今明月四首已毕,老夫和诗一首,名曰《阳春》。异度方才所言,讲的是家国情仇,我这一曲,歌的是屈子之心,愿与诸君共勉之!”
“好一个‘幽兰不可俪,徒自绕阳春。’!如此新声,胜过老调多矣!”司马德操歌罢,蔡瑁在一旁抚掌大笑了。他出身世家大族,博览群书,蒯越和司马德操诗中之意,他早已洞若观火。一个感慨家国情仇,一个称颂屈子之心,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喻眼前荆州的政局。
“诸君,我也有诗一首,唤作《飞雪》。”言罢,蔡瑁徐徐起身,一边踱步一边吟道:“怪得天飞雪,寒成晓不同。练光铺迥野,玉屑下长空。片片梅花雨,团团柳絮风。人间呈瑞应,还喜兆年丰。”他奶奶的!家国情仇也好,屈子之心也罢,都不及瑞雪兆丰年的兆头!
在座之人,大多都是七窍玲珑心的千年老狐狸,闻听蔡瑁此言,心中立刻慨然长叹了。今夕是何夕?时局危如累卵,你蔡瑁哪里来的信心?即便是颂圣,也该适可而止。况且,刘琮黄口乳子,听不进诤言还则罢了。你蔡瑁是刘荆州的托孤重臣,竟然也是这般冥顽不灵?
沉默,死一般地沉默,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噤口不言了。就在此时,一人拍案而起了。众人转头一看,正是庞统庞士元。“诸君!盛宴已到尾声,不才有诗一首,名唤《哀郢》,愿与诸君共勉。此诗吟毕,我三人就告辞还乡了!”话一说完,庞统缓缓起身,朗声吟哦道。
“纪郢城畔清江水,中间多少离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晚来风雨骤,何处是晴天?”郢,是春秋战国之时,楚国的首都,有鄢郢和纪郢两处。秦昭王二十九年,秦将白起先后攻入鄢郢与纪郢,尽毁都城,史称“白起拔郢”。郢都被攻陷之后,楚国奄奄一息,最终为秦所灭。今日,庞统此诗,便是以古讽今,慨叹荆州之意。
当??????一声脆响,司马德操手中的玉鎚敲在了玉磬之上,声音悠扬而清脆。
“好诗!屈子之后,再无《哀郢》,不想今日竟然得见!”司马德操的双眼不由得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