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康茉莉再次泪流满面了,她任由晶莹的泪水顺着白嫩细腻的脸庞缓缓流下,滴滴答答地打湿了脚下厚厚的波斯地毯。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波澜起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充塞了整个心胸。是愤怒?是焦灼?是一吐而快的畅快?还是大仇得报之后的快意?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猜得出。便是康茉莉自己,也是茫然不知所措,浑然不知道是什么。
就在康茉莉痛哭流涕、涕泪滂沱之时,她并没有注意到,病榻之上,严嫣的眼皮突然动了动。或许是幻觉,亦或是昏迷之中的自然反应,看严嫣的样子,似乎颇为感动,在百感交集之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噫!屈子有云: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除了民生之外,即便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温王府邸之内,也有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诸般艰辛!
康茉莉摸出一方手帕,细细擦干了眼泪,那一方手帕之上,印着一行小字,恰恰的阿黛尔公主的闺名。这一方手帕是阿黛尔公主的遗物,手帕上的字迹是阿黛尔公主亲手所书,字迹大开大阖,遒劲有力,充满了张力,仿佛在东羌草原之上,群狮捕猎猎物一般张牙舞爪。
“‘事到临头需放胆,长刀出鞘之后,一定要见到鲜血,才能收刀入鞘。’这句话一向被阿黛尔公主奉为圭臬。就在她战死之前不久,还曾经细细和我讲过。我下定了决心之后,将这一句话在心中默默念了数十遍。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绪才逐渐恢复平静,这一把我赌了!”
“确定了目标之后,我陷入了沉思之中,我该如何去实现这个目标呢?我又能依靠谁呢?我唯一的依仗就是阿黛尔公主的旧部。可是,数年以来,我身居深宅大院之中,一心养育我的独子吕逸,以前的东羌旧部早已隔膜。细细想来,竟然无人可以商谈,实在是令我沮丧。”
“我的独子吕逸年纪还小,他只有六岁,还是一个孩子。即便是他已经成年,按照他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参与这样的谋逆大案的。吕逸太过懦弱,定然会掩耳疾走,甚至会找个地方儿躲起来。说句实话儿,我并不想把吕逸牵扯进来,即便是我失败了,他也会保全首级。”
“除了我的独子吕逸之外,剩下唯一能够商谈的,就是我的父亲了。可是,他远在西域,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他获封万户侯,又新娶了几房小妾,生了几个儿子,称得上官符如火,志得意满,西域都护的官儿也做得正热。他一生飘零,如今终于的遂心愿,心里正热得慌。若是和他稍微透漏上一星半点儿,搞不好他会先去出首的。所以,我思之再三,一咬牙一跺脚,决定我自己来做这件事儿!如此一来,一旦事情败露,我的独子吕逸和我的父亲还能保存首级,保全家族。在那一刻,我的脸上云淡风轻,可是心中却在滴着血,痛如刀绞。”
“下定了决心之后,我就开始行动了。首先,我联络阿黛尔昔日的东羌旧部,利用我的身份,不遗余力地为他们争取利益。同时,和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中的富商大贾们搞好关系,顺便用各种手段搞定一些将领和文官。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准备,我的手中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可是,你防范甚严,饮食服饰都有专人负责,实在是没有孔子可钻,我找不到机会下手。”
说到这里,康茉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仿佛冬日天寒地冻之时的那一缕阳光,在刹那之间温暖了整个心胸。“就在我苦思冥想之际,我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合作者,她就是现任内侍监刘娥。唐太后在长安贫病交加之时,多亏了刘娥照顾,才不至于冻饿而死,世子刘熙和公主刘明也得以保全。唐太后能有今日,刘娥功不可没。在朝堂之上,刘娥的地位很高,经常以太后的名义打招呼办一些事,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她打着旗号办的。只要不是太出格的,奉先一般都能应允。久而久之,刘娥的身边就逐渐围拢了一批文武官员,他们被称为后党。”
“我记得那一天艳阳高照,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四周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寒冬方过,春日来临,每个人的心情都极好,说起话来,就没有太多的忌讳。有些素日里无法出口的话儿也就顺嘴儿溜出来了。那一日我们在郊外踏青,侍女们都在远处,看着吕逸玩耍。”
“我和刘娥说起了大司马的几个儿女,还一一点评了一番。我随口说,吕逸这孩子的性子太过懦弱,又是大司马的第三个儿子,还是庶子,日后能顺顺利利做一个富贵闲人就算是烧了高香了。刘娥笑了,她说,也不一定,大司马目前有三个儿子,若是前面两个都突然没了,你的独子吕逸岂不就是温王世子喽?随即,我们俩都意识到了,这个笑话有些犯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