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董卓祸乱西凉以来,汉室倾颓,无以控天下,以致群雄并起,天子东狩。”王司徒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刷刷刷写下了一行字儿。他仔细读了一遍,觉得却有高屋建瓴之意,于是,便继续写下去了。“大司马只手擎天,规复京师洛阳。然则关东诸侯作梗,以至于天子流落平舆,受尽欺凌。天子东狩,朝不保夕,日日以泪洗面,无时无刻不想回銮洛阳。”
这一段话,替平舆天子开脱了大半的罪名,将天子刘协描绘成了一个受尽欺凌的小媳妇儿。陛下,请宽恕老臣吧,不如此,如何能够消弭您和并州诸将之间的芥蒂?王司徒屏气凝神,仔细想了想,继续提笔写下去了。“天下者,高皇帝光武帝之天下也!高帝曾刑白马与众臣盟誓:非刘姓者不得封王。此乃本朝家训也!迁延至今,世易时移,孝怀皇帝凄惨而死,天下士人无不捶胸顿足,感其之悲,哀其不幸。世子刘熙监国,定能收天下人之心也!”
这几句话颇有春秋笔法,寥寥几笔,写出了大司马的良苦用心,同时肯定了世子监国体制。“然则,自董卓以来,诸侯蜂起,互不统属,秣马厉兵,暗存不臣之心,以待非常之变也。平舆天子虽是逆臣董卓所立,却为天下之共主也。倘若平舆天子能够回銮京师洛阳城,朝廷定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此中关窍,向为大司马和昭懿夫人所尽知也。”
接下来,王司徒提笔在手,对这个观点继续加以论述,眼看着又写了两三段,他点点头,觉得该结束了。“大司马曾言,天子仍是天子,吕布仍是汉臣,此乃大司马肺腑之言也。若夫平舆天子回銮,仍为天子,而今上无后,可立世子刘熙为太子,如此,则天下之幸也!”
写到这里,王司徒暗暗地点了点头,倘能如此,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今上有了儿子之后又当如何,那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了。如此措置,平舆天子和洛阳朝廷都解了套儿,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只要平舆天子不是傻子,就应该看得出来其中暗暗隐含着的深刻用意。
写完了这一封书信之后,王司徒用蜡封了蜡封儿,放在了封套之中。“来人,速速将这一封奏疏送往中牟县,交与大司马。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他此刻定然在那里与袁本初血战。”王司徒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缓缓说道。“诺!”吱呀一声儿,书房的门开了,左右应声而入了。
做完了这一篇天大的文章之后,王司徒的心情轻松多了,他静下心来,又提笔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远在大汉京师洛阳城的老夫和大兄的。在信中,他详细地讲述了来到南阳郡的郡治宛县之后的种种措置,最后他写下了自己的判断。“荆州兵黯弱,远非西凉兵的对手,假以时日,必能攻下荆襄,扼住刘景升的咽喉,使其不能北上。然则西凉兵皆为横暴之辈,军纪不严,扰民之举甚多。吾已经颁下严令,若有奸淫掳掠烧杀之举,定当严惩不贷!”
“此次吾上疏大司马,劝其接受平舆天子回銮,天子回銮之后,以世子刘熙为太子。如此一来,平舆朝廷和洛阳朝廷皆大欢喜,可以合二为一也!若是此事能获得大司马嘉许,定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假以时日,‘代汉者当涂高也’一语,亦能如父亲所言一般,遂成定义。谶纬之术,向为本朝家学,不可不知也。我太原王家,亦将乘风而动矣。”
写完了这一封书信,王司徒的心情终于阴转多云了。想到了未来的大好局面,他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喜色。“传令!对于李傕、郭汜、樊稠三人纵容部曲,烧杀掳掠奸淫之事,定要严加拘问,务必要排除重重干扰,查一个水落石出,办成铁案!若有人贪赃枉法,畏惧强梁,暗自掩饰,杀良冒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王允定要诛他们的九族!”
话一说完,王司徒拔出腰间的宝剑,一刀就将面前的厚重案几一刀两断!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自请督师南阳之后,他身躯之中隐忍多时的那一腔不平之气突然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了。这一腔不平之气已经压抑了许久许久,早就盼着爆发的这一日了,如今这一刀,好似和昔日的王司徒诀别一般。原来温良恭俭让的王司徒彻底死了,雄图大略的王司徒获得了新生!可是不知道,对于太原王家来说,这个惊天动地的变化是福还是祸,是悲还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