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饱学太学生一般大发着感慨,一边议论着祭奠的规制。本朝的祭礼,最重要的不过是三项,丧服、祭祀所用的牺牲和醴酒。如今第一项就卡壳了,众人不由得有些气馁了。终于,有一个青年饱学儒生长身而起了。“《礼记》云:凡为堂兄弟、未嫁堂姊妹、已嫁姑及姊妹,以及已嫁女为伯叔父、兄弟,均服大功。我等同侪,与吴仲临是生死兄弟,可服大功!”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便赞声如潮了:“善哉!大哉斯言!”一看议论终于落在了实处儿,旁边的饱学儒生们立刻便思路顿开了。“‘大功’照例是要穿绳鞋的,我们可以加重一层,改穿麻鞋好了。左右是穿在脚上,不算是僭越,既不违礼法,又全了同窗之义,岂不是两全其美吗?”这句话说得精妙,非如此大操大办,不足以表达太学生们对吴珂的惋惜之情。
至于祭祀所用的牺牲,就简单多了,既然丧服都可以用“大功”,祭祀的牺牲僭越一些,又算得了什么?按照《士冠礼》、《士昏礼》、《士丧礼》的记载,《仪礼》特牲仪节共有使用三鼎与一鼎两种情况。三鼎者,豕(豚)、鱼、腊,经文皆有明言,而一鼎者,经文只称“特豕(豚)”,不记鱼、腊。三鼎和一鼎的使用场合和器物搭配向来是儒家各派争论的焦点。
“有周一代,所列鼎实,包括牛、羊、豕、鱼、腊、肠胃、肤、鲜鱼、鲜腊九种,其中九鼎级别方得使用鲜鱼、鲜腊,而肠胃属于牛羊,肤则是豕的胁革肉。牛羊有肠胃而无肤,豕有肤而无肠胃。所以‘特牛’之礼除去羊、豕、肤、鲜鱼、鲜腊外,仅余四类盛实(牛、鱼、腊、肠胃),如若每物一鼎,岂非是用四鼎特例?显而易见,更合理的情况是,与少牢馈食、士丧礼大遣奠等仪节一样,将肠胃同置于牛(羊)鼎中,特牲、士虞礼等也是将肤同置于豕鼎中。如此一来,便也是三鼎之数了。依我之见,所谓的‘特牛’之礼便是如此!”
“凡正祭之时皆用三鼎,并常配以两敦、两壶、两豆、两笾;而凡礼略或礼杀之时,则减为一鼎,其它诸器也相应减少。所谓的“特牛之礼”不过是在三鼎祭祀的基础之上,再加一个特牛罢了。既然三鼎祭祀是本朝的常理,‘特牛之礼’,所需要的不过是公牛的肠胃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僭越。” 说话的还是那个饱学的儒生,他的一番话,立刻使得太学生恍然大悟,掌声如潮了。有了昨日的那一桩儿事儿,大家心里对“僭越”、“违制”之类的词眼儿还是十分小心的。绳鞋改做麻鞋,三鼎之外,加用特牛,也可以推脱说按照《周礼》操办的。
祭奠的仪典,三项之中已经有两项达成公议了,众人便振奋精神,加一把劲儿,把最后一项定下来。“既然三项之中已经定了两项儿,这祭奠所用的醴酒,不知兄台有何指教?不妨一并说来,同侪们一起公议便是。”一客不烦二主,众人的眼睛立刻转向了那个饱学儒生。
眼看众望所归,那个饱学儒生只好清清嗓子,继续发言了。“《周礼?天官?酒正》中记述:‘凡祭祀,以法共五齐三酒,以实八尊,大祭三贰,中祭再贰,小祭壹贰,皆有酌数。唯齐酒不贰,皆有器量。’也就是说,凡有祭祀,根据常法供五齐三酒,装在八个樽里。”
“祭天地等大祭祀,可以增添三次酒;祭宗庙等中祭,可以增添二次酒;祭五祀等小祭,可以增添一次酒,用勺盛酒於樽,有一定数量。三酒指的是事酒、昔酒、清酒三种,事酒是因有事需用而新酿的酒;昔酒是久酿而成的酒;清酒是更加久酿而成的酒。三酒可以增添,但供祭祀的五齐――便是五种清浊厚薄不同的酒:泛齐、醴齐、盎齐、缇齐、沉齐――不可以增添,用勺注洒於樽亦有一定的数量。天子祭祀天地、社稷、宗庙,民间五祀,祭的是门、户、井、灶、中霤(中室)。吴仲临以死明志,算不上大祭,又高于小祭,我意可用中祭。”
饱学儒生的这一番话,立刻便引起了众人的大赞。此人满腹经纶,儒学渊博,就连《周礼》这样生僻难懂的文字都读得通顺无比。更难得的是,他才思敏捷,言语便给,三言两语便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做出的措置不仅不违礼法,绝不僭越,而且能够适时变通以合众意。
“中祭之中,只要求了酒的数量,对酒的品质并无要求。只是要设置一些‘酒官’,‘鬯人’是负责掌管供给祭祀用的鬯洒和彝尊(酒器)上的饰巾。‘大宗伯’是掌邦国祭典礼的事宜,他负责将鬯酒(也叫郁鬯酒、秬鬯酒)灌地来祭享先王。‘酒人’是掌管酿造五齐三酒的官员。‘酒正’是周代酒官之长,负责制定有关酒的一切政令及责发送酒的材料。今日祭奠吴仲临乃是私祀,不是国祭,用不了那许多酒官。只需要议定献官和执事的人选即可。”
“此人有宰相之才也!便是这番措置,我等就拍马难及。”在座的太学生们一起暗道。“兄台如此博学,定然是出身名门世家无疑了!敢问高姓大名?”周围的太学生们见贤思齐,立刻便争相开口,询问此人的高名大姓了。“吾乃江东鲁肃鲁子敬也!”饱学儒生朗声道。
“噫!原来就是那一位散尽家财,周济贫困,结交贤者的江东长者呀!”在座的太学生们立刻便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这位鲁肃鲁子敬在江东可是家喻户晓、闻名遐迩的大名士!扬州、徐州、荆州、豫州一带,几乎整个大汉南方,一听到他的大名,都会伸出大拇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