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太学生们脸上露出了郑重的神色,黑胖学生立刻便兴奋起来了,他用力挥舞着双手,声音又提高了一些。“诸君,如今朝廷岁入虽说比先帝时期多了许多,可是六成儿都用到了军队上了,长此以往,是绝对撑不下去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别人打你,你总得还手吧,你不还手,难道还等着被人打死吗?所以说,这赋税新政是没办法的办法儿。不如此,便没有钱粮进来,没有钱粮,打下的地盘儿便保不住,诸侯打进来,便一切都完犊子了!”
黑胖学生的一席话,听得众人纷纷点头,远远看热闹儿的数百京师大学堂的士子也围了过来,嘴里大声儿叫着好儿。说句实话,从大司马的新政中获益的,大多数都是小民百姓,其次便是以往不入流的商人。从屯田、贷款开始,一直到降低商税,都是极好的德政。
“咱们回过头来再说世家大族,我自己便是出身江东世家,深知其中的猫腻儿。世家之所以得势,是因为拥有良田千顷,僮仆数万,世家大族的前程,就着落在这些通途身上了。冀州、豫州、司隶的田租,收到七成儿,已经算得上有良心了,这便是黄巾之乱的原因。”
“在世家大族眼中,这些僮仆徒附便如同牛马一般,吃的是猪狗食,做的是牛马活儿。辛辛苦苦一生一世,死了用破草席一埋便了事儿。说句实话儿,他们的待遇都不如牛马等大牲口,日日力田,不得一时安歇。世家大族的泼天财富,便是出在这这写徒附僮仆身上。”
“数百万徒附僮仆过得生不如死,自然要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拼死一搏,左右是个死,不如大家伙儿一起死了算逑!黄巾之乱以后,在大司马的治下,大多数的徒附僮仆都成了自由人,田租也降到了五成儿以下。租种官府的田,贷款利息少,种个五七年完了本利,田还是自己的。同样是五六成儿的田租,谁还回去租种世家大族的田?大家都是有脑袋的,是不是呀?没有比较便没有没有伤害,如此一来,世家大族不得不降低田租,否则便没人租种。”
“在田租一项上,世家大族的收入便硬生生少了一半儿,他们能愿意吗?可是大司马做得光明正大,他们抓不住小辫子,只好记在心中。这次的赋税新政,主要是三项儿,摊丁入亩,谁的田地多,谁就要多交租税。官绅一体纳粮,便是从实质上取消了世家大族的特权。再加上火耗归公,更是杜绝了世家子弟入仕之后上下其手,大肆盘剥小民百姓的可能。”
“这三条儿实在是太狠了!等于是刨了世家大族的祖坟,你们说,他们能愿意吗?”说到这里,黑胖士子停了下来,双眼扫视着周围的太学生们。“肯定是不愿意呀!当少爷当惯了,谁还会自己去服徭役?”“就是嘛,日后做官儿,已经成了高危职业。捞不上钱不说,随时还有可能被治罪。”“徐中丞执法可是极严的。”京师大学堂的士子们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说句实话,太学生看不起他们,他们还瞧不上太学生呢,逮住机会还不讥讽一下。
“诸君!这次仲临兄的死,我听闻之后,震惊异常,仲临兄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慷慨赴死吴仲临嘛。可是,我却有一个疑问,仲临兄既然都把《驳赋税新政疏》写出来了,他为什么要自尽呢?被朝廷捉拿,大辟于西市,引颈就戮,慷慨赴死,不是正好成全了他的令名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投缳自尽呢?按照仲临兄的为人,这是绝对说不通的!”
黑胖士子的话一说完,周围的人立刻都沉默了。这黑厮说得有理!以吴仲临的性格,是绝对不怕死的,他要的不是生活中的苟且,而是诗和远方。他要做出一件大事儿,留名青史,万载长存。既然如此,被大司马明令处斩,在闹市之中,慷慨赴死,不正是遂了他的心愿吗?
“话又说回来,仲临兄是自尽也好,有别的隐情也好,你们报官了吗?洛阳县、河南尹的仵作验尸了吗?有结论了吗?你们如此做,就等于是破坏了犯罪现场,一旦其中另有隐情,吴仲临岂不是蒙冤而死?苍天在上,你们就不怕他夜里来寻你们麻烦吗?再者说来,对于朝廷而言,最忌讳的便是太学生聚众干政,你们有意见有冤屈,完全可以找卢祭酒嘛。有什么事儿,先通过他老人家递上去,朝廷和大司马办得不公,你们再聚众请愿也不迟嘛。”
黑胖士子的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不禁说清楚了利弊得失,还隐隐点出了其中的关窍儿。在他周围围拢的千余儒生士子们顿时便出了一身冷汗,哎呀呀!大事不好了!若是真被这黑厮说中了,我等岂不是被人当了挡箭牌和枪手?别的不说,这太学生是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