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一早儿,太学丙舍三班的宿舍之中,李翰还在酣睡之中。昨日吴珂的提前离席,他并没有放在心中,吴珂为人一向如此,倨傲峻急,落落寡欢,时常半途离席。李翰的家中殷富,在太学之外也有外宿之处,可是他喜欢和学熊学弟们混在一起,大多在宿舍中过夜。
太学的宿舍,是一座座大屋被分割成一个个小而精致的小房间,每个房间内都有案几、书架、衣柜和盥洗室。这样的小房间向来是供一人居住的,照例是免收房租的,这也是太学生的一项特权之一。相对而言,京师大学堂的士子们可是四人一间的宿舍,环境差多了。
李翰正在做梦,一个有些旖旎有些朦胧的梦,梦中他身在一处美轮美奂的宫殿,身边儿美女无数,或者纤细有度,或者身姿曼妙,都充满了万种风情。李翰的嘴巴大张着,急促地呼吸着,胸脯儿剧烈地起复着,显而易见,他正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之中,目迷五色无法自拔。
幸福总是总是来得太过短暂,在李翰的记忆中,这个无比旖旎的梦境好像只短短地持续了一个刹那,就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了。李翰缓缓睁开了双眼,定了定神,这才艰难地确定,自己身在太学的宿舍之中,刚才做的不过是一个梦。门外,正在有人用拳头咚咚地擂门。
“是哪一位?请稍等片刻?”世家大族骨子里的优雅终于起了作用,李翰连忙披衣而起,脚上趿拉着鞋子,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一个太学生太学生惊恐至极的脸色,他满头满脸的冷汗,浑身还在颤栗。“子文兄,吴仲临昨晚上吊自尽了,十三兄正在他宿处照料。”
一听这话儿,李翰顿时便大吃一惊了,宿醉的身子经不起这样大的打击,他一下子便瘫了下去。昨日还在一起饮酒叙话,言笑晏晏,今日吴仲临如何就寻了短见?再想想昨日吴珂的所作所为,他终于明白了,昨晚的吴珂早已去意已决了。“可有遗疏?快!带我过去!”在几个学弟的搀扶下,李翰手忙脚乱地胡乱穿上衣服,出了宿舍,向吴珂宿处狂奔而去。
吴珂的宿处离太学不远,也就是一里地左右。吴珂赶到之时,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乱糟糟地有数十人,都是太学中的学生。吴珂的宿处是一栋三进的小小四合院中的后院儿,有正房三间,一间是书房,一间便是居所。吴珂的遗体就放在居所的榻上,音容笑貌仍在。
“噫!仲谋!昨日我与你还言笑晏晏,如何就寻了短见?”一见吴珂的尸体,李翰立刻便嚎啕大哭了,跟随他来的几个同窗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哭声惊天动地,顷刻间便引来的一堆看热闹的人。他们满脸带着惊诧和疑惑,围在四合院儿的周围,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子文兄请节哀!这都怪我呀!昨晚,我安置了仲临兄之后,不胜酒力,便归家歇息去了。今日一早过来看他酒醒了没有,不成想,他的人竟然没了!啊啊啊??????”卫十三的一张万分悲哀的脸出现在了李翰的眼前。“临走前,我还给他满斟了一壶温茶,诺。就在那里!”卫十三指了指书房的案几之上,一大偌大的茶壶和一个茶碗赫然在望,看样子没有动过。
“十三,仲临到底是为何而死呀?是为钱,为情,还是为了纲常名纪?”李翰缓缓地收住了哭声,两眼定定地望着卫十三。“唉!仲临之死,原因便是他昨日所说的,为了纲常名纪!诺,这便是他的遗疏。我曾经看过一遍,如今,还是请子文兄为诸君读一读吧。”
李翰用大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冷汗,一把抢过遗疏,清了清嗓子读了起来。
“国朝朝光武帝定鼎天下之后,以谶纬之兆,定都于洛阳。旧部群臣,皆解甲归田,归于陇亩之中。光武帝以一介儒生,得世家大族之助而定鼎天下,国朝之所以得天下者,尽皆世家大族之力也!故尔,光武帝优礼世家大族,遂为本朝家法,宣明之世,相沿成习。”
这一段话,高屋建瓴,先抬出世祖光武帝,说明优礼世家大族的由来。然后,便不惜笔墨,用很大的篇幅一一列举了世家大族的丰功伟绩和教化之功。从大树将军冯异和云台二十八将说起,一直说到了本朝的“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人。行文大气磅礴,引经据典,端得是典雅非常,只听得在座的诸生一个个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此时,已经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在小院周围围观的太学生们早已有数百人之多了。他们围在周围,静静地听李翰读着吴珂的遗疏,一边儿小声地打听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当他们得知吴珂竟然以死明志之时,不由得都有些愤慨了,这都是大司马的赋税新政惹的祸!
说完了世家大族的功绩之后,吴珂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正题,那便是赋税新政。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