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和朝廷彻底决裂,这些家主们还真的没有这个打算。他们不过是错判了形势,以为朝廷不过是想和世家大族们讲讲斤头儿罢了。朝廷既然想坐下来谈判,那就不妨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狮子大开口,本朝的通例,世家大族和朝廷讲斤头儿,向来都是如此的。
不成想,今日这些人的表现实在是太猖狂了,竟然一连气走了两位九卿。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愕然了,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许久之后,众人这才惊诧地发现,王司徒不见了。“咦?王司徒呢?”有人惊诧地问道。“王司徒疲倦了,由陈大人陪着下去休息了。临行之前,他老人家吩咐,诸君得出了结论之后,便由我代为转达好了,大家就不必见面了。”
司徒府的府令满脸带笑,拱拱手说道,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面团团如同富家翁一般。陈大人,便是洛阳县令陈群,是天字第一号的首县。众人心知肚明,王司徒有些疲倦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让王司徒真正伤心疲倦的,大约是少府荀攸和大司农赵岐的态度。
“唉!王司徒四朝老臣,竟然被人当面折辱,都是受我等的牵连呀!”然翁长叹一声,交代了过门儿,毕竟此刻是在王司徒的府邸,关心一下主人的身体是理所当然的。然后,然翁环视了一眼众人,清了清嗓子,徐徐问道:“诸君,已然和朝廷决裂了,该当如何呀?”
该当如何?十几个家主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个问题,难不成真的要甩卖田宅,背井离乡吗?那不过是一句气话儿罢了,操作起来可要复杂得多。即便是真正下决心背井离乡了,那也要悄悄儿地甩卖田宅土地,这么多人一起挥泪大甩卖,田宅土地岂不被甩成了大白菜?
“不行!绝对不能挥泪大甩卖!如此一来,你我数代的蓄积,便会一朝化为乌有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并州土包子?”一个满面虬髯的雄豪大汉以掌击案,大声说道。众人心中都转着一般心思,决定不能赔本儿赚吆喝!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路,还是有一条的,只不过是一条险路,走好了,我们便能彻底儿翻身,若是走不好,大家伙儿的身家性命便都要交代进去了!”一个清癯老者不紧不慢地说道。“陶翁,是什么路子?说来听听?到底儿行不行,大家伙儿一起斟酌好了。”一个面团团如富家翁的家主问道。
陶翁,便是京师洛阳城大族之一,卫家的家主,名字便叫做卫陶。卫家的良田并不多,可是却是洛阳城第一富商,家中开着数百间店铺,从粮店一直到胡商店都有,除了金盆洗手的聘老,也就是陆纡之外,他已经隐隐执洛阳商家之牛耳了。卫陶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儿,消息自然是十分灵通的。他抬起老眼,看了看四周,屋中除了这十几个家主,便再无外人了。
“其实,这事儿很简单,是来自长安的路子,来源先不说,做什么呢?便是三件事儿:走私黄金,私铸并州金币。趁机操纵粮市儿,囤积居奇。收集情报,以待来时。”话说完了,卫陶抬起一双眼睛,望着十几个家主,一双原本浑浊的老眼顷刻之间便变得明亮异常了。
十几个家主都是聪明人,立刻便都恍然大悟了。他们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一听这话儿,便隐约知道了谁是幕后主使之人。这三件事儿,打的便是颠覆大司马的洛阳朝廷,迎接关东诸侯入主司隶取而代之的主意儿。事关举族数百口人的生死,不得不慎重考虑呀。
卫陶是久经商场的富商巨贾,也是卫家的家主,城府一向极深,哪里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他微微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诸君,今日便散了吧,回去和族中长老好生商量一番。就以明日午时为限,愿意参加的,派人给我送一封信,就写‘万事俱备’四字好了。”
“如此,便谢过陶翁了!”十几个家主顿时就大喜了,长揖及地,低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