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赵岐开腔儿,荀攸抢先答道:“王司徒此言甚善!您老是四朝元老,老成谋国。我和大司农此番前来,便是向王司徒述职,同时向诸位家主解释朝廷的苦衷,希望取得诸位家主的谅解。此处乃是私邸,不是朝堂,即便诸君的言语有些过激,都不会有御史弹劾的。可是有一点,希望诸位家主明了,无论诸君是否同意,这赋税新政是一定要实行的。大司马的本意,是希望取得诸位家主的支持,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何去何从,还请诸君自决。”
荀攸不愧是出身于颍川荀家,辩才无碍,言语便给,几句话儿便表明了大司马的态度。王司徒和十几位家主都是聪明人,立刻便了然于胸了。赋税新政朝廷已经出了露布,无论你们赞成不赞成,都是要实行到底的。若是你们识相儿,便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你们不识相儿,咱们就骑驴看唱本儿,咱们走着瞧!现在不弹劾,不表示永远不弹劾,你们自己瞧着办!
按理说,荀攸的话儿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十几个家主应该明白了。可是,或许是他们横行霸道惯了,或许是他们心存侥幸之心,一听这话儿,他们便群起而攻之了。“荀少府此言差矣!本朝的家法是优礼世家大族和儒生,官绅一体纳粮,那还要官绅做什么?”
“对头儿!朝廷既然要与小民百姓共天下,还要我们世家大族做什么?莫要从我们身上刮地皮,敲骨吸髓!”“始皇帝雄才伟略,强秦却二世而折!何也?残民以逞,以天下供一己之私也!”“照这个赋税新政,我们世家大族活不下去了!明日便卖田卖地,出走他乡!”
十几个家主撸胳膊挽袖子,全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嚷嚷着,就好似一群屠狗贩猪之辈一样。大司马的赋税新政如同一记组合拳,狠狠地打在了他们的心窝上,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眼冒金星,好半天儿喘不过气儿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大司马夺人财路,增人赋税,这便是血海深仇,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要令人心痛。
赵岐的双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紧紧地攥住手中的芴板,似乎要将芴板生生掰断一般。他的脸色越来越黑,黑得就像墨水儿一般,头上青筋暴跳,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终于,他忍不住了,他大吼一声,断然喝到:“都给我住嘴!天下竟然还有你们这些无耻之人?”
赵岐生得一条清朗之极的嗓子,这一声断喝,恰似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一般。众人立刻都愕然了,挥舞的手臂仍然停在半空,嘴巴惊愕地大睁着,双眼却瞬间向赵岐望来。瞬息之间,时间仿佛停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了。大屋中,赵岐的黑脸儿、荀攸的大惊,王司徒的错愕,十几个家主的惊诧,各色人等的脸色和表情,便如同道观中的神像一般了。
“诸侯组建反吕同盟,从万里长的战线上一齐发动了猛攻。每日里银钱和粮草流水儿一般发出去,为的便是战于国境之外,保住司隶和凉州不遭受战火。国库早已一空如洗,大司马以私财供给军需俸禄,已然三月有余。你等世家大族,可曾尽过一分一毫的力量?”
“你们心安理得地看着朝廷焦头烂额,拔一毛以利天下。没了钱粮,诸侯们打进洛阳城,你们以为会有好日子过吗?朝廷为国为民的善政,被你们骂得一文不值,不就是动了你们的钱袋子吗?董卓秉政之时,你们为什么不敢如此?不过害怕是董卓手里杀人的刀子罢了。”
“你们这群欺软怕硬的乌龟王八蛋!我,大司农赵岐,羞于你们为伍!”
说到这里,赵岐立起身形,大袖一甩,昂然去了,他终于压制住了自己心中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