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而悠扬的钟声响起来了,元氏县城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吐了一口吐沫,恨恨地骂了一声:“这些瘪犊子,又他娘的来了!”然后,他们继续做他们的活计,围城又不是第一次了,终究是要过去的。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敌军围城,竟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惊天地泣鬼神,来得迅猛之极,元氏县城竟然几乎陷落。
王凌来到北门城楼之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汉军的斥候。百余个汉军斥候疯狂地打马飞奔,满脸都是汗水,他们的身上、马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汗渍,汗渍夹杂着大片的泥土,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污渍。胯下的战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竭尽全力地奔跑着,看那样子,随时都要口吐白沫倒地而死。汉军的斥候们都是军中的勇士,一向以冷静、冷酷、舍死忘生而闻名,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恐怖呢?
王凌举起手中的千里眼,眯起左眼,向汉军斥候身后望去。就在斥候身后十余里的地方儿,是一大片汹涌的人潮,人潮就像大河决堤之时的肆虐洪水,一眼儿望不到边儿。和那一大片人潮相比,百余斥候不过是广袤原野上的一只小小的苍鹰,一个浪花下去就不见了。
这些人无边无沿儿,老弱妇孺都有,每个人身上都是衣衫褴褛。他们大多数都是步行,少数人骑着马,赶着牛车,缓缓地向元氏县城走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汗泥,看那样子,至少有十几天没有洗脸洗手了,在千里眼之中,王凌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披甲的人只有两三成儿,兵器要多上一些,有四五成儿,棍棒、农具比比皆是。
“乖乖隆的咚,这他娘的至少有数万人呀!联军那里有如此多的兵力?”都尉诧异地皱了皱眉。“有,而且遍地都是!”王凌放下千里眼,淡淡地说道。“黄巾?”都尉和郡丞立刻便恍然大悟了。王使君的话有道理,大司马的治下,一向被称为人间乐土,尚且还过得如此艰难,粗粮野菜饼子都已经成了标准口粮。可想而知,诸侯境内应该是何等凄惨了。
“然也!”王凌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长叹了一口气。“诸侯们定然和境内的黄巾达成了协议,放他们过境来打我们。死了黄巾是剪除了内乱,死了吕家军是没了外患,里外都是好处,他们何乐而不为呢?二位,恐怕我们是遇到大麻烦了!元氏县城危矣!”
“黄巾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哪里比得上我吕家军装备精良,士气如虹?”郡丞是个年轻的王家子弟,颇有些新硎初发的锐气,一见使君如此抬高敌人,不免有些腹诽了。都尉却是一个百战之余的老卒,参加过九原围城之役和广宗之战,自然识得其中厉害。
“使君此言极是,某追随大司马参加过广宗之役,那一仗黄巾真的是尸山血海,前仆后继,大司马曾言,那叫‘向死而生!’那一仗是某一生数百战中最惨烈的一仗。唉!看来元氏县城真的是危如累卵了!使君,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发出鹰信,向冀州都督魏续求救吧。”
王凌冷冷地看了都尉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哥儿,这事儿你我三人放在心里就行。此时此刻,恐怕是赵国、魏郡都是如此景象了。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儿,东到幽州、西到凉州、西域,反吕联军都展开了全面进攻,魏都督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管得了我们的死活?”
“噫!使君说得极是!恐怕真的是如此这般喽!”都尉的脸上、身上顿时便冒出了冷汗。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让他上阵杀敌绝对没问题,可是让他去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真的下不去手。“使君,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郡丞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深施一礼,改容相谢道。“无它,钱粮尔!若真的是饥民,以钱粮抚之即可!”
王凌信心十足地挥手说到,赈济饥民,他还是有很多办法儿的。黄巾,为的不过是活下去,只要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就行了。“传令,取一大块儿白布,在上面大书一行大字:饥民就抚者,依照黄巾旧例办理,供给粮食,官府借贷种子土地耕牛。只问首恶,胁从不问!”
“大人所言极是!”郡丞和都尉一起拱手了,这一招儿真的是釜底抽薪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