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日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儿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有大麻烦了!这倔老头儿真的是来挑事儿的!马日磾手持假黄钺的节仗,长须随风飘扬,略显驼背的身板儿挺得笔直,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走来。一步,一步,又一步,好似一支硕大的鼓槌儿,一声声儿敲在地面儿这一面巨鼓之上。老头儿面带讥讽,目不斜视,一副国之柱石的模样儿。
马日磾的身后,是十一个全副武装的背嵬军士卒,他们顶盔掼甲,手按着腰间的百炼精钢环首刀,高昂着下巴,静静地跟在马日磾的身后。几个负责守卫的郡兵见状连忙上前拦阻,带队的什长瞪起双目,直勾勾地看过去,一股漫天的杀气勃然而起,几个郡兵立刻就吓得瘫软在地了。哎呀呀!好浓重的杀气!身上没有数百条人命,绝对不可能有这般惊天的杀气。
刹那之间,诸侯的使者们全都惊呆了,马太常的名头儿在大汉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他是马融的族孙,在天下的读书人中有着崇高的威望,要知道本朝最富盛名的两个宗师便是马融和郑玄,那是让天下人高山仰止的泰山北斗!作为马融的族孙,马日磾便是士林的翘楚。
马日磾的经学师承马融,有极深的造诣,先帝在世之时,他就曾与蔡大家和卢子干一起,在东观――本朝的皇家图书馆――校书。对于士林来说,马日磾是天下闻名的经学大师,家学渊博。不但如此,这老家伙生性耿直,脾气倔强,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儿,便是十二头牛也拉不回!这样的一个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打不得也骂不得。
一见马日磾到来,郑泰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好戏终于开场了!教你们糊弄天子和我,这下让尔等晓得一下厉害!这个马太常可不是寻常人,让他好生修理你们一番,也出一出我郑泰心中的恶气!四两拨千斤,借刀杀人,这可是官场的最高手段。
“马太常别来无恙乎?郑泰这厢有礼了!马太常请上座!”郑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说道。“见过郑侍中!郑侍中请稍候!老夫要先向陛下的御座行礼!”马日磾将手中的节仗交给背后的什长,自己整顿衣冠,俯下身子对着御座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才缓缓起身,坐到了上首儿的座位之上。只听得一阵甲叶子响,背嵬军士卒手捧节仗,傲然侍立在他身后。
马日磾右手端起茶盏,咕咚咚地将三盏凉茶灌进肚去,这才右手一捋长须,抬起双眼扫视了一番众人,大声说道:“太常马日磾在此!诸位有什么话就尽请直言吧!老夫见惯了大世面,何惧你等宵小?”他的声音洪亮,又是特意加大了声音,便如雷鸣一般轰然作响。
马日磾话音儿刚落,立刻便有一人站起身来,戟指大骂道:“马日磾老匹夫!腌臜泼才!你这不忠不义之徒!竟然敢来此地,莫非是不知死吗?”众人抬眼一看,正是后将军袁术的使者阎象。只见阎象双眼喷火,脸上青筋暴露,涨得和紫茄子一般,看样子气得实在不轻。
“哦?原来是袁公路的使者!难怪会出此狂悖之言!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公,便有什么样的臣子!袁公路品行不端,气死了老太傅袁隗,是为不孝!天子在此,不思中兴汉室,反倒玩了个乾坤大挪移,一溜烟儿跑到了扬州躲清闲去了,是为不忠!若说不忠不孝,放眼整个天下,非袁公路莫属喽!他把各路诸侯都耍喽,自个儿却跑到远处看热闹而去了!”
“再者说来,你说老夫是腌臜泼才,那么,老夫的祖父马融和他老人家的学生郑康成,自然也就是腌臜泼才喽?我说后生啊,你这一棍子可是把天下的士人都得罪喽,这个篓子可是捅得不小呀!恐怕是你主公袁公路都无法善后,我看你还是立刻自刎谢罪好了,生得牵连你的主子袁公路!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
马日磾的一番话,站住了理儿,揪住了阎象的小辫子一顿穷追猛打,亦庄亦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尤其是那一句‘他把各路诸侯都耍喽。自个儿却跑到远处看热闹而去了!’,径直说到了各路诸侯的心坎儿里了。这次诸侯大会,大家都各怀心思,最怕的就是这一出儿!
刹那之间,使者们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了,显见得将马太常的这一番话听进心里去了。阎象被气得一阵晕眩,想开口辩驳,却无从说起,马日磾这厮太坏了,这一番话竟然严丝合缝儿,无懈可击。情急之下,阎象只觉得嗓子眼儿一甜,一大口鲜血便立刻喷薄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