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经过了数月的酝酿,韩馥自杀一事已经尽人皆知了,放眼大汉天下,世家大族和儒生士人们无不义愤填膺,掷笔而起了!他们以笔为刀,纷纷发出檄文,声讨袁绍。一时间天下震荡,将一个昔日的关东军盟主变成了今日落荒而逃、身败名裂的丧家之犬了。
青州,北海国的郡治剧县,北海相孔融孔文举的官署内,孔北海长叹一声,将手中的鹰信重重地扔在了案几之上,上午的阳光透过糊着细纱的窗棂,照在他的身上。孔北海今年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之际,可是他的面色疲惫,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
“唉!这件事儿,袁本初办得太过于操切了!即便是对韩文节心有不满,尽可以赠以重金资遣之,或是为他谋一善地养老。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立即族诛朱汉,如此一来,即便不是出于他的授意,也无法洗清了。公孙伯珪虎踞幽州,一直想南下夺取冀州,如今袁本初落得如此境地,他是绝对不肯作壁上观的。叔治,公孙瓒如今在哪里?”
叔治,是王修的字,王修是北海郡营陵人,是地地道道的北海望族。他为人正直,裁抑豪强,赏罚分明,深得百姓爱戴。初平元年,孔融推举王修为孝廉,任命他担任主簿。主簿是个小官儿,秩三百石,上至三公,下至郡县皆有此职,职责为掌管机要文书。但是有一条儿,凡是担任主簿一职的,都是主官的亲信,故而得以常参机要,总领府事。
主簿一职,位卑权大,在北海相官署之中,王修能当大半个家。王修自入仕以来,先是担任高密令,高密大户孙家包庇贼人,王修陈兵孙家坞堡外,迫令孙家交出贼人,立即斩首。后来调任胶东令,带着几个人亲赴虎穴,亲自斩杀了豪族公沙卢兄弟。每次孔融有了危难,王修总是立刻出现在他眼前,数次救过孔融。在北海国,孔融最信任的便是王修。
一听孔融开口相问,王修起身走到屏风上挂着的地图前,仔细看了看,用手指了指乐安国、济南国、平原郡一带。“使君,三日前,公孙伯珪与青州黄巾展开决战,斩杀十余万,收降数十万,缴获战马、甲仗、辎重无数。目前,正在乐安国、济南国、平原郡一带整顿兵马。他的部下刘备已经被任命为平原相了。依我之见,战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唉!又要生灵涂炭了!大汉的天下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了!”孔融站起身来,焦躁地在地上踱着步,他的呼吸声很急促,这预示着他的心情非常不好。“叔治,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发个檄文劝一劝他们两人?无论如何,总得做些事儿吧!那两个狠人,不管是谁打胜了,都要磨刀霍霍,砍向北海国了。”对于王修,孔文举说话一向是不加掩饰的。
王修想了想,慢吞吞的说道:“虽然没有什么用处,这檄文还是要发的,至少要在天下人面前表明我们的态度。使君,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自保,依我之见,要征募勇士,训练军队,准备备战。还要派人去见大司马和河内太守张杨,也好有个退路儿。”
“叔治,你说得很对!是我迂腐了!这事儿便劳烦你了。”孔北海终于恍然大悟了。“与其与虎谋皮,莫不如趁早儿寻个靠山!若是大司马答应危难之际救我一救,我便奉洛阳朝廷为正朔好了。”“诺!我这就去办!”孔北海的表态,王修早已心知肚明了。孔北海不是能臣,守着这一郡之地,无异是一只被猛虎盯上了的肥羊,早点儿谈还能卖个高价儿。
“对了,叔治,我听说东莱黄县有个有个少年英雄,唤作太史慈,字子义,现在正避居辽东。此人忠直守信,有古大臣之风,兼之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射技优高,足以当大将之任!你不妨派人前去访求,辟除他为军侯。万一和袁本初、公孙伯珪打起来,也好有人领兵。”
孔融说完了,他坐到榻上,两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乱世之中,做一个小诸侯太难了,不是被大诸侯吃掉,便是被自己人搞掉。在北海的这几年,他已经身心俱疲了。“诺!我这就去办!”王修起身,拱拱手去了,唉!这几年孔北海也不容易呀!
凉州,酒泉郡的郡治禄福城内,一家高大轩敞的客栈内,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正在跟着塾师读书,读得正是《论语》。七岁的孩子如何能理解得了《论语》,不过是摇头晃脑地背诵罢了,可是这个孩子却仔细地背诵着,不明白的地方儿开口便问,学得很是用心。
在客栈的二层楼上,一个中年美妇坐在榻上,听着从窗户外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他的脸上满含着笑意。“夫君,你战死足足八年了,赵隐也已经七岁了。你仔细听听,他已经开始读书了!读的是《论语》。”中年妇人喃喃地自语着,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儿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