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军侯,俺是个商人,大司马前日颁布的那些法令令,对商人有很多优待,俺们听了,顿时在家里磕起头来了。可是到衙门一问,边太守竟然都给压下来了!还说什么,等他酒醒了,酣睡完毕,再处理不迟。三辅之中,这京兆尹和左冯翊都甩开膀子,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右扶风竟然还是一片旧貌,实在是令我等行商坐贾寒心呀!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呀!”
海翁是一个四十岁的粗壮汉子,他的身躯壮硕,两只大眼炯炯有神,紫铜色面皮,看上去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本朝的行商,除了大商人之外,大多数都是带着两个伴当儿,几头毛驴,凭着一股子血气,不畏艰辛,长途跋涉,买低卖高赚取差价儿。
四个人之中,只有槐里县名士赵明一人低头不语,一看众人都在说边太守的坏话儿,他也不得不开口发言了。赵明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皮肤白皙,身材有些瘦弱,一看就是常年在家中读书之人。说实话,边太守对他不薄,他觉得有必要投桃报李,说上两句好话儿。
“不瞒吕军侯,这个边太守实在是懒得很!大概是因为他是名士出身,懒散惯了――本朝的一些名士都是一向如此的。这一派人号称看惯了世态炎凉,看穿了官场政局,对这大汉天下早就没有什么期望了,所以整日里纵酒高歌,长醉不醒,倒把酒乡做了人间。”
“别看这边太守一身懒筋儿,怠于政事,可是他有一桩儿好处,那便是对待读书人极好!酒醒之时,常常亲临县学,指导学生们揣摩《五经》,讲论其中奥义,说实话,他的学问还是不错的。便是士子们有事儿,也是可以直闯太守府的,留下笔墨,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儿便是钱币批示。他曾常言:‘于今这个世道儿,就剩下保存读书种子一事儿可做了。’”
“右扶风不理政务,难道他手下的郡丞、都尉和诸曹从事们也都不理政务吗?”吕布沉声问道。“唉!这事儿说来话长了,边太守就任右扶风也有两三年了,董卓秉政之时,是从来不管下面死活的,只要能够及时上交粮饷兵员,便是好官儿,他才不管你喝不喝酒呢。”接话茬儿的是李老,他自忖已经七十有五了,反正也活不长了,便拼着老命都说了吧。
“西凉军一言不合便是要杀人的,照例是从小吏杀起,一层层地杀上去!底下人为保首级,早就把钱粮兵员都准备好了――其中自然有些花样儿是见不得人的,也乐得边太守长醉不醒。后来董太师坏了事儿,大司马秉政,抓纲纪抓实效抓得很紧,底下人一看边太守还是老样子,怕吃了挂落儿,早就都弃官回乡了。如今的太守府里,没有一个管事儿的了。”
“原来如此!”吕布终于明白了。“我今日便写上一封鹰信,把诸君的话儿源源本本都说给大司马本人。依我之见,朝廷的使者过几日便会到的。”一听这话儿,除了赵明,其他人的脸上一乐都露出了喜色。“如此,便谢过吕军侯了!还望朝廷早日将边太守撤职,换上一个能干实事儿的太守来这槐里城。再这样下去,便是满街的臭气也要臭死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酒肆外面鼓乐齐鸣,似乎有大队人马急驰而来。众人连忙起身,来到窗户边上儿向外面举目观瞧。只见得一队队仪仗从槐里县城西门滚滚而来,一队接着一队,一眼都望不到边儿,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右扶风的官署无疑,众人立刻便大惊失色了。
“这么多的仪仗队?难道是大司马亲临这小小的槐里县城不成?”李老莫名惊诧了。“虽不中亦不远矣!”赵明嘴巴里拽了一句文,他果然是县中名士,满腹经纶,一眼便看出来了。“诸君,这是朝廷中三公九卿的仪仗,不是全副的,只是行装,不曾想今日终于重见汉官威仪了!”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潸然而下了,顷刻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襟。
“诸君,请随我去迎接大司马吧。”吕布长身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