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为了长保富贵,诸多“百家”便披上了儒学的外衣借此新生,方士们也是如此。方士们以阴阳术数入儒,神化孔子,把六经变成神学经典,托言“孔子为汉制法”而做《春秋谶》,并以其为《六经》的通义精髓。
本朝世祖光武帝儒生出身,借助“刘秀发兵捕不道”的谶纬混一天下,自此便对谶纬之说深信不疑,在他的推波助澜下,谶纬之术遂成为本朝的显学。谶纬之学号为“内学”,尊为“秘经”,盛极一时。谶纬不仅与经平起平坐,几乎有取代经学的趋势。
“代汉者当涂高也”这句话,在本朝是一个最为神秘的谜团,在民间流传甚广,有很多人对此做出过解释,但是无法证明其所言为真。这句话,王司徒也做过深入详尽的研究,却未能得出最终的结论,一听大兄如此说,他顿时就来了兴趣儿。
“大兄?父亲当真是如此说的?”王司徒身体前倾,低声说道。“千真万确!子师,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汉家的天下,从何进被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存在了!流落在冀州的天子也好,现在的孝怀皇帝世子也好,都不过是傀儡而已。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是做董卓的傀儡,还是做袁绍、曹操的傀儡,既然他们都可以,为什么大司马就不可以呢?”
“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在数年之前,父亲便开始结合《易经》、《连山》、《归藏》来参悟《春秋谶》,数月之前才有大成,惊惧之下,父亲连忙归于静室,反复推敲。一月之前,父亲方才断定推演的不错,这才写了密信,叫人秘密送给我。”
“既然如此,父亲可曾有言,大汉的气数如何?”王允一把扯住王隗的袖子,低声问道,焦急之状溢于言表了。“子师,你莫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王隗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除了对代汉者当涂高也的解释外,父亲还断言大汉气数已尽。”
“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气数已尽,苟延残喘,譬如一座百年大屋,外表粉饰一新,内部却是朽烂不堪,大风一至,便会立刻倾颓。其数不过四七也!”王隗说完,正襟危坐,定定地看着王允。“四七之数?”王允眨巴着眼睛,脑海中覆雨翻云,剧烈地运转着。
作为拥汉派的代表人物,王允是不愿意听到这个结论的。但是老父王述的道德文章,又不由得他不听。老王述治学一向严谨,精通《五经》,在《易经》上的造诣,在本朝仅在郑玄之下,他既然做了判语,所得的结论必定是正确的。况且,今日早朝,在朝堂之上,大司马吕布便是这样说的,只是他以裱糊匠自居,并没有流露出代汉之意。
四七之数,便是二十八年,绝对不会是二百八十年。一想到大汉的江山竟然会如此快的灭亡,王允不禁泪如雨下了,满腔的悲愤无法宣泄,积郁胸中,让他悲从中来,无法自抑,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在寂静的夜色中,一声长号,刺破了黑夜的静寂。
王隗立刻就大惊失色了:“子师,你这是何苦?比之大汉江山,家族的延续才是最重要的。我王家从始皇帝驾崩开始,沉寂了四百年,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这个良机。四百年的心血即将得到收获,飞黄腾达之日可期,你为何还死死抱住汉室江山和天子不放呢?”
“大兄!非是如此呀!”在王隗的劝说下,王允终于收住了哭声,眼泪还是不住地往下流,瞬息之间,便打湿了胸襟。“想我王允,对董卓曲意逢迎,脊梁骨儿都被戳破了,只是想保住当今天子的身家性命。如今只落得个四七之数,一腔雄心壮志化为灰土,换了是你,你能甘心吗?你能认命吗?无论如何,我王允要做个汉室重臣,保天子一生!”
“唉!子师,自小你便是如此倔强,不听人言。”王隗长叹了一声。“你仔细考虑一下吧。大汉这一条船马上就要沉了,作为家主,我绝对不能拿全族的性命当儿戏。在船沉之前,一定要找到新的一艘船,赶紧爬上去占个好位置!”不知为什么,王隗想起了老王述说过的一句话。“子师自持智计无双,专务阴谋,我怕他为阴谋反噬,其寿不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