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就在并州军为张奂张然明举行盛大葬礼的同一天,从河东郡的郡治安邑通往并州太原郡郡治晋阳的官道上,一支十几辆车的车队正在缓缓向前行进着。这十几辆车中间,是一辆精雕细刻、美轮美奂的八宝辒辌车,透明的玻璃和黄色的帐幔把车子遮盖得严严实实,使人难以一窥全貌。
在车队的前后左右,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手拿兵器,骑着马往来奔驰,斥候、中军、殿后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在八宝辒辌车的旁边,是一匹身材修长的乌桓马,一看就不是凡品。这匹马上并没有人,说来也怪,这匹马竟然亦步亦趋,紧紧随着八宝辒辌车赶路。
八宝辒辌车中,一个皮肤白净,气度高华的少妇正斜倚着案几,闲适地读着一本书。这辆八宝辒辌车中,到处都是笔墨纸砚,数百册书籍散发着油墨的芳香。就在这书山之中,少妇的面孔若隐若现,只能看到白皙的皮肤和头上隐隐的白色绢花。
“小姐,前面就是永安县城了,过了永安县,就是太原郡了。”车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了,声音中透着惊喜和激动。“是吗?”少妇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借着正午的阳光,她的一张清秀典雅的面孔纤毫毕现,赫然是蔡琰蔡文姬!
自从中平五年五月十八日,文姬的夫君河东卫氏的卫仲道从晋阳城迎亲以来,文姬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一年半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嫁入河东卫氏,夫婿文采风流,是绝佳的读书种子。想必应该和夫君一起琴瑟和谐,彼此唱和,专享闺房之乐了。
可是,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凡是和和美美的事儿,贼老天总是看不顺眼。不到一年,卫仲道染病身亡,撒手人寰,文姬竟然做了新寡!一桩儿美好的姻缘,就此烟消云散,文姬悲从中来,茶饭不思,整日里浑浑噩噩,如同丢了魂儿一般。
这一来可吓坏了公婆,连忙找来长子卫觊商量。卫觊虽然是大儒,却通达晓畅,没有半分迂腐,闻听之下,略一思索就说出了一番道理来。
“仲道无福,其命不永,这是他福薄,怨不得新妇。须请母亲与新妇详谈一番,百般开解。且在吾家静养三五月,一来养好身体,而来看看有无身孕。若是无子,可遣其归省,到时嫁娶自便,河东卫氏毫无异议,当以嫁女视之。”
“此言大善!”公婆一听,立刻就明白了。且不说文姬的父亲蔡大家是海内闻名的大儒,和目前接任并州讲武堂祭酒的卢植卢子干齐名。文姬自幼在大司马府中长大,和大司马吕布的长女吕灵骓情同姐妹,便是这一位就令人仔细掂量一番了。
吕灵骓性如烈火,年纪轻轻就率军上阵杀敌,便是大司马吕布的嫡长子吕安,对她都是恭恭敬敬。大司马吕布对这个长女更是爱若掌上明珠,曾言:“灵骓类我!可惜是个女子!”文姬有这样的后台,这样的背景,谁人敢不像敬祖宗一般敬着?
再想想灵骓的陪嫁,竟然价值十余万斤,还曾经令河东卫氏在晋阳城大大地丢了一回脸。“只能这样了,老身这就前去解劝,文姬再嫁之时,她的嫁妆可是要原物奉还的!”久在卫家,婆婆也是颇知诗书礼仪,与其扣扣索索,还莫不如结个善缘!
就这样,在公婆的悉心照料下,文姬终于从悲伤中走出来了。为长夫守孝了五个月后,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康复如初了。夫家由婆婆出面,和她长谈了一次,言明既然没有怀孕,不妨再嫁。届时,夫家将嫁妆原物奉还,并且另备聘礼,以嫁女之礼欢送。
夫家的通情达理令文姬十分感动,她当即表示,一定要面禀大司马吕布和昭懿夫人严嫣,说明夫家的一片苦心。这句话正是河东卫氏最想听的,如今天下即将大乱,大司马吕布兵多将广、财雄势大,在他麾下为官,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就这样,丧夫半年之后,文姬踏上了归乡之路。卫家担心他的安全,特地派了精挑细选了十几个护卫,准备一路护送她到晋阳城。一路上晓行夜宿,实在是沉闷至极,文姬只好读书自娱了。可是闷在车中读书,免不了头闷眼花。到了永安县城,一定要下车透透气儿!文姬暗暗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