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日,凌晨,京师洛阳城,未央宫嘉德殿内。
十常侍和蹇硕坐在殿内,屏息静气,望着躺在御塌上的皇帝。榻上的皇帝脸色灰败,气若游丝,已经脱像了。殿内的数十根巨大的红烛随着人们匆匆来去的脚步声摇曳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黑云重重,阴风阵阵。
病榻上的皇帝双眼圆睁着,嘴里嘶嘶地吐着气儿,手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就是咽不下最后那一口气。蹇硕的双目早已赤红了,看着皇帝如此模样,他心中五内俱焚。“看来陛下是有话要说!总这么熬着也不是事儿,我去让太医想想办法,一定要让陛下把那句话说出来!决不能让陛下死不瞑目!”说完,蹇硕一转身,大踏步去了。
张让、赵忠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此等大事,蹇硕竟然一言而决,也不问问他们的意见,实在是太过跋扈了!不过,这样做也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便都推在蹇硕身上好了。只要我等能常保禄位,哪管蹇硕的死活!
育阳侯、大长秋曹节在世之时,宦官们都能团结在他的周围,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故而历次宦官和朝官、清流相斗,虽然次次都是惊险万分,最后关头总能取胜。便是阳球的那一次政变,曹节也是找到程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得程璜痛哭流涕,将阳球等人的图谋和盘托出。自曹节死后,宦官便开始内斗,到如今竟然相沿成习了。
小半个时辰后,蹇硕大步在前,太医令在后,太医令竟然亲自端了一盏药汤过来,用银筷子撬开皇帝的嘴巴,将一盏药汤全部灌了下去。蹇硕挥手屏退左右,殿内除了躺在榻上的皇帝,就剩下十常侍和蹇硕了。众人的双眼都盯紧了皇帝的面孔。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突然睁开了双眼,气色似乎好了许多。十常侍和蹇硕都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张让、赵忠连忙围了过去,张让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若是有什么话要说,请直言!老奴等必定会为陛下办到!”
皇帝的双眼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抬起右手食指指指蹇硕。蹇硕两眼含泪,膝行上前:“陛下!”刚刚叫了一声儿,就已经泪如雨下了。皇帝抬抬手指,虚弱地说道:“传诏:蹇硕,皇???次子刘协???就???就托付给???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皇帝的双眼一闭,抬起的手指猝然落下,整个人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变得毫无声息了。张让连忙推开蹇硕,将右手的食指放到皇帝的鼻翼下面,双眼目不转睛,定定地盯着皇帝的面孔,皇帝的鼻中,突然垂下了两条鼻涕状的东西。
良久之后,张让摇摇头,两行老泪从眼眶中落下。“陛下,驾崩了!”
顿时,嘉德殿内响起了一声声长号,十常侍与皇帝朝夕相处了二十二年,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皇帝在位二十二年之后,以三十二岁的壮年,驾崩于嘉德殿,身后留下两个还未成年的幼子和风雨飘摇的大汉江山,如何不令人悲从中来?
张让、赵忠等人哭得昏天黑地,一来是为了皇帝的死,二来是为了自己的未来。皇帝驾崩之后,大将军何进独掌大权,自己是否能够常保禄位,是否能够全身而退,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日后就要看何遂高的脸色活下去了!
蹇硕早已双目赤红了,他坐定身形,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诸君!陛下的临终遗言,诸君都听到了。陛下念念不忘皇次子刘协,遗诏将他托付给我。某深受陛下大恩,一定要完成陛下的遗志!我这就封闭宫门,宣召何进入宫,砍下他的头颅,拥戴皇次子刘协继位!若有差池,我愿意以身当之!绝不会连累诸位!”
话一说完,蹇硕一拱手,迈着大步去了。
我蹇硕可以死,但是陛下的遗志一定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