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九原城内的怀远客栈,一座大屋内灯光摇曳,十几个人团团围坐,默然不语。“大伙儿说句话吧,救还是不救?”一个身躯长大的壮汉发话了。“李四爷,您老先说说。”李四爷将近五十岁,头发已经斑白了。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要我说,这一次八位大人是九死一生了。吕布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搞不好三两天就要砍头了。”
屋子中顿时发出一声声惊叹,有质疑,有惊讶,还有低着头悄悄落泪的。眼看局面要失控,大汉发话了:“乱什么?先听李四爷说完!就是死,也要给吕布那厮找点麻烦!”“此言甚善!”“对!”“李四爷,您老继续说。”一屋子的人纷纷表态。
李四爷揉揉眼睛,望了一眼众人。“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尽人事了,剩下的就看贼老天的了。明日我们就去大牢探望,如果允许探望,就说明还有段日子。如果不许,那就是说这几天就要行刑了。”众人纷纷点头。“是这个话。”“回去赶紧托人找路子,一是打探下消息,看看是什么罪名,再就是试试能不能捐输免官???这是朝廷允许的??就是不知道吕布那厮允不允。托人,能托的全托,别在乎钱财,只要能保住一条命,条件随他开!一定要把这句话递到吕布耳朵里!”众人鸡啄米一般乱点头起来。
“还有一句话也要递进去,万一吕布不给面子,咱们就要玩阴的狠的了。买凶、投毒、栽赃陷害这都是轻的!京控、甚至收买宦官免他的太守,只要能想到的,我们都会做!贪污,我们认了!但是朝廷有律法,可以捐输免罪!我们要的就是这句话!大家听明白没?只要豁上这十几条性命去拼,吕布肯定会同意的!”“好!”“就这么干!”十几人都叫起好来。
直到月上柳梢头,这拨人才散了,九原城的黎明即将到来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吕布一拍案几,上面的茶壶茶碗都跳了起来。堂下坐着的阎忠、贾诩、严政、马晗、高顺诸人都是一脸怒容。这确实是威胁,但是只要这拨人铁了心是完全做得出来的。现在五原郡的领导层面临的是一个两难局面,放人,百姓们不允许!不放人,就等于惹了一群疯狗,他们会咬得你遍体鳞伤!
大汉的官场是有潜规则的,在朝臣眼里,官位高低起起伏伏是常事儿,犯了罪,纳粟赎罪就是了。五原郡非要标新立异,把六个县令砍头,那就是不遵守官场的潜规则。这个评价基本上断送了吕使君的仕途。
沉默,无比的沉默,沉默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许久之后,有人开口了,原来是阎忠。
“朝廷确实有捐输免罪的律令,只要不是谋逆等十恶不赦的罪名,一律适用的。从道理上讲,这拨人的话没错。本朝的律法,官吏富人纳粟可以免死,死都可以免,何况是贪污? 贪污罪不至死,顶多是徒刑和流放,这个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即使判了,照样可以捐输免罪。日后捐输和现在捐输的区别就在:惹没惹这群疯狗!若是吕使君将这几人砍头,就会有人弹劾使君酷吏。这个罪名也是扯得上的,刑过于法,这是本朝最忌讳的。”
阎忠是凉州名士,学问一向渊博,他说出来的话定不会有漏洞可钻的。“我还怕自己记忆有误,昨日特地找了蔡大家,两人一同查了汉律。结论就是刚才的话,蔡大家也认为如此。捐输是两倍或三倍,顶多多要些粮食钱财罢了。”阎忠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了。“朝廷向来如此,官场也向来如此。西园都公然卖官了,贪污又算得了什么?贪污罪不至死,汉律一向如此,犯不着惹那些疯狗。”
贾诩冷冷地补上了一刀。“惹了那些疯狗也无妨,只是耽误了大事。如今落日原大捷的封赏迟迟不下,据说朝廷内吵成了一锅粥。无非就是武人当政、年纪太轻、威望不足等理由。若是真的砍了这八颗首级,使君的青云之路想必是要断送了。莫不如多刮些钱财,还落得个为政宽仁的好名声。使君,莫误了大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