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年年入塞,从四月到十月这半年没个消停,直到入冬的第一场雪落下,一颗心才终于落到胸腔里,终于能消停几天了。曹雍带着吕布一走,五原郡官场立刻松懈下来,又恢复了平日的安逸生活。
太守王晋和郡丞马晗相对无言,默然端坐,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马晗是老边郡了,他心中一直有着深深的忧虑。种种迹象表明,鲜卑人即将从数千里的战线全面入侵了,五原郡肯定首当其冲。王太守虽然久历戎行,但那是花架子羽林,算不得数的。万一在紧要关头这世家子吃不住劲来个脚底抹油如何是好?退一步讲,战场瞬息万变,太守大人头脑一热出几个昏招也够大家喝一壶的。
长史黄崇是五原郡的坐地户,对军权一向抓得紧,五曲之中党羽遍布。吕凯一案和王太守遇袭一案虽然结案,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暂时的妥协。天知道黄崇在其中的角色?万一?????马晗不敢再想下去了。
门帘一掀,一人大步走进来。此人四十余岁,白面无须,矮胖身材,偏偏生得横眉立目,颇有些顾盼自雄之势。此人名叫黄崇,是五原郡的长史,出身于五原大族黄氏。黄崇为人粗豪,气力颇大,原本有志于做个郡丞。可是马晗郡丞已经做了八年,他不得已求其次做了长史。平日里,马晗和黄崇还是有些小摩擦的,州郡豪强日益受到挤压,对自己的利益看得尤其紧。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紧抓不放,别人的那一块儿自留地也要想办法伸伸手,王晋上任以来,俩人都默契的停止了争斗一致对外了,两个地头蛇团结起来才能力抗强龙是不?
五原郡官场上最近流传着一个传言:马不马,黄非黄,严吕同行手牵手。意思是说马晗外表儒雅,行事稳重细心,并不像众人眼中那样乡愿。黄崇粗豪大气,心志甚高不喜细务,其实精明无比,绝不是表面上那样粗豪。至于后一句,则是说吕布和他的老丈人严政了。
“探马刚刚报来,西安阳附近五百户百姓被劫掠,死伤七百人。”黄崇的脸上满是愤怒。五百户,按一户四人计算,那就是两千人,再加上死伤七百人,这就是出大事了,捂盖子是捂不住了。“看来得出兵了。出兵,同时上奏朝廷。我去拟个稿子,回头二位再斟酌一下,我们三人一起署名。”说话的是黄崇,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军务本来就是他的职权所在。
“且慢!此事急不得!”马晗连忙摆手。“鲜卑人有几支部队,都在哪里?除了西安阳还有哪一县的百姓遭劫?鲜卑人出兵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可曾探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呀!”王晋本来就有些讨厌黄崇,此刻当然要补上一刀。“黄长史,此事怕是和曹侍郎有关。向哪儿出兵?出多少兵?曹侍郎和吕布在什么位置?这些都要细细斟酌,兵者国之大事,岂是儿戏?”黄崇一时有些呆了,这两人什么时候结成同盟了?
看着黄崇手足无措的样子,王晋心中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你天天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今日也让你知道一下厉害!“黄长史,稍安勿躁,坐下说话。”看着黄崇坐定,王晋点点头。“依我之意,要广撒探马,往远处跑,先要探明敌情。其次要做好发闾右的准备,如果是因曹侍郎而起,搞不好会动静很大。其三,坚守为上,尽量避免劳师远出。”
鲜卑入寇是常事,坐视鲜卑饱掠北归是州郡长吏失职,汉律森严,斩首甚至族诛都是有可能的。野战汉军弱而鲜卑强,胜算不大,婴城自守就大不一样了,这是汉军的主场,胜算极大。能做到州郡长吏这个位子的,都是极聪明的,立刻就想明白了。王太守此举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也难怪,敌情不明,最有战斗力的左曲又不在身边,换了谁都不敢冒险。
“曹侍郎临走时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吗?”王晋望着黄崇。糟了,黄崇心中一惊,这事他没当回事。临行之前吕布给王晋写了一篇策论,讲的就是如何坚壁清野,如何疏散民众,如何排兵布阵。这篇文章,五原郡巨头都看过,还专门开了个会分派了任务,王晋自然负总责,疏散民众、坚壁清野、排兵布阵都是黄崇主管,马晗负责钱粮军械,征发闾右。
黄崇这几天事儿多,加上他认为这是小题大做,就接个人吗,至于弄这么大动静吗?一听王晋问起,脸上马上就见汗了。王晋一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深吸一口气,耐住性子一条条问下来。“黄长史,疏散民众做得如何了?”“目前只通知了九原、五原二县!”“坚壁清野呢?”“这个??????”啪!王晋一拍桌子:“黄长史,我记得七日前我们三人一起议决此事,今日已经是四月初六了,为何拖了七日未办?若是此时鲜卑人突然奔袭九原城,你就是最大的罪人!”“这个??????”黄崇无言以对了。“马上去办!”“诺!”
黄崇灰溜溜地出去了,王晋摇摇头。“一听到西安阳百姓遇袭,我就知道疏散民众的命令并没有下达。县城周围的百姓暂时入城,偏远地区的百姓躲入深山,填塞水井埋藏粮食,这都是我们商定的。鲜卑人一无粮草,二无援兵,又劫掠不到什么,很快就会退兵,吕奉先高人也!可惜呀??????”可惜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