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缓缓而行,穿过长长的人墙,来到御驾面前。
马谡和董允已经停止了争辩。他神态从容,上下打量了诸葛亮一番,欠身行礼:“丞相,一路辛苦了,身体还好么?”
诸葛亮微微颌首,当作回礼,声音沙哑。“幼常学问见长,辞锋甚锐。季常若在,当知马家后继有人而含笑九泉。”
马谡微微一笑,仿佛看到了老朋友似的开心,对诸葛亮语意中的敌意恍若未闻。“四十不惑,若再无些许长进,岂不愧对先人,愧对丞相的教诲。”
诸葛亮脸色一黯。他想用和马良的友情来感化马谡,马谡却用他险些杀掉他的事当作教训,这根本就谈不到一起去啊。他转过头,责备的看了一眼犹自愤愤不平的董允,径直向刘禅走去。
见诸葛亮走来,刘禅连忙站了起来,伸出手,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扶诸葛亮,怔怔的站在那里,一颗颗油汗从额头滑落。
诸葛亮站稳身子,推开诸葛均和郭攸之,向刘禅拜了下去。
看着衣冠半旧的诸葛亮拜在自己面前,看着臃肿的棉衣依然掩饰不住的瘦弱身躯,看着那曾经黑如墨染,如今却花白如霜的头发,刘禅忽然忍不住眼眶湿润了。他抢上两步,扑通一声跪在诸葛亮面前,双手扶起诸葛亮的手臂,吞声道:“相父,你辛苦了。”
诸葛亮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天子,过了片刻,他无声的笑了起来:“陛下安好,老臣就心安了。陛下,老臣无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愧对先帝的嘱托。老臣向陛下请罪。”
刘禅本来被诸葛亮看得有些发毛,可是后来,他发现诸葛亮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么严厉,反倒多了几分温暖,就像当年父皇在世的时候看他一般,是那种父亲对儿子的爱,虽然还是有一些严厉,更多的却是关怀。这份关怀让他松了一口气,再听到“陛下安好,老臣就心安了”这句话,他鼻子一酸,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相父,何必如此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相父无须自责。相父取凉州,征洛阳,功大于过,还是有功的。先帝有天之灵,亦会欣慰。”
“陛下宽容,老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先帝和陛下的知遇之恩。”
看着刘禅和诸葛亮执手相看泪眼,马谡暗自叹了一口气。刘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诸葛亮有功,这等于已经定了性,对诸葛亮大大有利啊。看来要论对天子的影响力,诸葛亮还掌握着绝对的优势。这场战斗刚刚开始,虽然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还是没能阻止诸葛亮夺回优势。
没办法,不管是李严还是他,和刘禅的交集都太少了,根本不足以代替诸葛亮在刘禅心目的位置。
寒喧过后,刘禅恭敬的请诸葛亮上车,诸葛亮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都能让刘禅联想起当年,如果说有变化,那也只是诸葛亮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让他更加内疚。丞相在关中为大汉劳心劳力人,他却在成都疯玩,真是愧对相父的一番教导啊。先帝真要有在天这灵,怕是要气得跳脚了吧。
刘禅将诸葛亮请回宫,直接安排在宫里休养。他只是出于一种很自然的补偿心理,希望能减轻一点自己的愧疚,却没想到对朝堂上的争斗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诸葛亮一回京,就展现了无以匹敌的气势。依附李严的人开始犹豫,而坚持支持丞相的人则欢欣鼓舞,丞相府扬眉吐气,忽然间又热闹起来。
作为诸葛亮最直接的对手,李严感受到的压力最大。回到大将军府,李严直接把马谡请到书房,没有像往常那样试探迂回,而是开门见山的说道:“幼常,丞相气势如山,不可轻敌。你看,我们下一步当如何处置方好?”
马谡笑了笑:“大将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你看丞相那副病容,是他等得起,还是大将军等得起?”
李严想了想,也笑了。诸葛亮就算有装的成份,可是他的身体不好那也是事实。他当时就在一旁,诸葛亮粗重的喘息声他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
丞相老了,他快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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