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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恪站在城墙上,看着外面那一片收购得干干净净的稻田,面上阴得快要滴水。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热血青年,而是为自己的生命担忧的釜底游鱼。他感受到了事实的残酷,也非常愤怒。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田地,无非是江东系和江淮系的权力斗争,没有人愿意看的他一个江淮系的年轻人突然崛起,建立奇功。为了不让他成功,他们宁愿放弃这个击杀魏霸的大好机会。在家族利益面前,国家什么也不是,这就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对于朱绩用陆逊的命令来做托词,他一点怀疑也没有,陆逊就是江东系武人的代表。在步骘和吕岱分别惨败之后,陆逊就是荆州吴军最大的实力。孙权派潘濬到长沙指挥作战,名义上是副将,辅助陆逊,其实也存在着分权的目的。以陆逊的聪明,不可能体会不到其中的用意,也不可能不加以防备。诸葛恪可以理解他的不快,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做出这样事情,还是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诸葛恪现在要为自己的生存做打算。他看了一眼远处寂寥的天空,长叹一声,转身下了城墙。
溆浦。
陆逊背着手,慢慢从田埂上走过,目光掠过那些正在劳作的百姓流着汗的黝黑背脊,飘向远方。他的眼神平静,看不出一点情绪,甚至有一点冷漠。陆岚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些正在忙碌的百姓,有些赌气的说道:“难道还要我们帮他收割,颗粒归仓,等他回来?”
陆逊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那你的意见呢?”
陆岚没有说话,反问了一句:“我们还守在辰阳吗?守到什么时候?”
“一直守下去,直到大王命令我们离开。”陆逊笑了笑,“这些粮食都是给我们自己吃的。多一点粮食,我们就能多坚持几天。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你不应该不懂。”
“可是……”陆岚欲言又止。他觉得非常憋屈。攻占辰阳,夺回武陵的控制权本是大功一件,可是魏霸似乎并不在乎,他已经攻克严关,却没有回援辰阳的意思,反而带着人去了临贺,似乎辰阳不是失守,只是借给了他们一样。他们不像是敌人,反倒像是朋友。不过陆岚对魏霸的“友情”一点感激也没有,魏霸这么做让他们的努力看起来毫无意义。更让他生气的是孙权趁他们在辰阳的时候,派潘濬去了长沙,挤走了周鲂,又派诸葛恪去了桂阳,这分明是想从他们手中抢走了一大部分军权。潘濬是败军之将,诸葛恪更是什么也不懂,他根本没有打过仗,只会卖弄嘴皮子。
陆岚觉得,孙权为了压制江东人,已经不择手段了。
“好好利用这些粮食,每一颗米都是借来的,将来都是要还的。”陆逊幽幽地说道,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感伤。
“还?为什么要还?”陆岚堵气的说道。
“因为他卡住了我们的命脉。”陆逊说道,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本来我还担心周鲂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大王派了诸葛恪去,我反倒放心了。”
陆岚心领神会,没有再说什么。
陆逊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诸葛亮高明啊,化害为利,将一个桀骜不驯的对手利用到这种程度,让人不得不佩服他。我们都不如他。”
“就怕他养虎为患,到时候后悔莫及。”陆岚冷笑一声。
“你小看诸葛亮了,魏霸再不逊,还能不顾他的父兄,与诸葛亮公然为敌?其实他是一个非常知趣的人。你看他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和诸葛亮撕破脸皮就知道了。适可而止,是一个年轻人很难做到的事。挺身而起,拔刀相向往往是最容易的,忍辱负重才是最难的。”
陆岚看的陆逊的背影,知道陆逊是有感而发。想到陆逊为了家族的兴盛而承受的那些屈辱。他不由得暗自叹息,同时又有些迷惘。如今吴国岌岌可危,如果就此衰败,甚至亡了国,那陆逊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