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鄙视自己,他觉得自己应该舍生取义,大义凛然的赴死。可惜他发现,他做不到。
知易行难。不管什么事,嘴上说起来都很容易,真正要去做,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舍生取义,概莫能外。
看到廖化走进来,再看看他身后那几个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尽可能的把绳子藏在身后士卒,马谡一下子明白了,脸色顿时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廖化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马谡惨然而笑。
“比上一次有进步。”魏霸扔下了小旗,站了起来,拍拍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绝望的马谡听了这话,忽然松了一口气,眼神中重新亮起希望的光芒,随即又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魏霸说的上一次是哪一次,他现在也知道了上一次为什么魏霸不与他对阵就认输了。因为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争,所有的战争都只在他的想象之中。他曾经认为人心可用,只要大军一出,天下归心。他曾经认为陇右的军粮可以支付大军的消耗,取食于敌。现在他明白了,那些都是非常理想的状态,真正的战争不可能这么如意。
“那……”马谡仰起脸,用不安的眼神看着魏霸,嘴唇颤抖。
廖化看看魏霸,又看看马谡,对准备绑马谡的士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退出去。
魏霸俯视着马谡,微微一笑:“我救你,你以后怎么报答我?”
马谡低下了头,仔细琢磨着,没有回答。
“我不敢希望太多。”魏霸暗自叹了一口气,虽然明知马谡不会因此向他俯首称臣,可是看到马谡犹豫,他还是有些失落。不过,他因此获得了荆襄人对他的认可,也不算太亏。更重要的是,他相信马谡经此一变,大概不会对诸葛亮死心塌地,毫无保留的信任了。他之所以等到诸葛亮下了斩杀马谡的命令才松口,就是让马谡看看,在必要的时候,诸葛亮会毫不留情的杀你,不管你把他当兄长还是把他当父亲。
“我只希望你如果能回到丞相身边,告诉他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圣则无徒。我们父子虽然脾气不好,对大汉的忠心却无庸置疑。大敌当前,他这个做丞相的既然有逐鹿天下的宏愿,就要有包容天下的肚量。”
马谡松了一口气,躬身应道:“如果有幸,一定带到。”
“那好,你等着吧,我去见见丞相。”魏霸转身出了大帐,带着魏兴等人向中军大营走去。
魏霸走进中军大营的时候,大帐里一片死寂,不管是荆襄人,还是益州人,都不说话。丞相已经下达了杀人的命令,接下来,就等着马谡的首级被捧过来。尘埃落定,痛苦的自然是神情沮丧,兴奋的却也不敢笑出声来。毕竟这是杀人。
看到魏霸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看着姗姗来迟的魏霸。诸葛亮坐着没动,眼神冰冷。向朗却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看那样子,似乎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魏霸一块肉,甚至直接把他生吞活剥了。不过当他看到魏霸身后的廖化冲着他使眼色,他又生生的停住了。
魏霸无动于衷,泰然自若的走到诸葛亮面前,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大帐里的众人,不解的问道:“丞相,这是……”
诸葛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从何处来?”
“我刚从辎重营来。”
“辎重营?”诸葛亮一惊,脱口而出:“你刚才在辎重营?你到辎重营干什么?”
“有一个战术问题,无法决断,所以找马参军商量商量。”魏霸将刚刚推演的结果双手送到诸葛亮面前,顺便冲着睁大了眼睛的向朗挤了挤眼睛。
向朗已经快傻了。绝处逢生的喜悦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刚才满腔的愤怒现在全化作感激。对魏霸的示意,他兴奋的连连点头,甚至竖起了大拇指。魏霸出现,不仅马谡有了生机,他的脸面也保住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煎熬,魏霸就像久旱后的甘霖,简直是上苍的恩赐。
这不是帮他,而是在救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这两者的差距,就来自于魏霸是先前来还是现在才来。只有经过等待的希望,才是值得珍惜的。正如马谡,只有看到了死神的狞笑,才能真切的理解生的可贵。
“战术推演?”诸葛亮悬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落地,也不情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他的脸色虽然依然平静从容,眼神却明显轻松了许多。“这是你们推演的结果?”
“嗯,丞相,属下觉得,马参军经过这次实战,大有长进,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来敏听出了魏霸的意思,对诸葛亮和魏霸之间的假模假式很是不屑,他站了起来,冷笑一声:“败军之将,能有什么高明的见解。魏参军,你既然从辎重营来,难道没有看到去执行命令的廖元俭,不知道丞相已经下令处死马谡,以惩其败军之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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