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不要怕别人发现不了你的才华,怕没人欣赏你,要更多的去欣赏和发现别人。这就是儒家初期的第一重要观念,仁。圣人说的这个仁,就是当自己有所需求时,要想到别人也会有类似的需求。所以,你要帮着别人去实现他这同样的需求。推而广之,像我们常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这些都是仁观念下的衍生和体现。”
白庸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任之初在谆谆教导,而石墨羽可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光看她在一边听课的时候一边扭动身子,就知道她的心神完全不在上面,可是又不好离开,眼珠滴溜溜的在转,分明在寻找什么可以吸引注意力的东西。
见状白庸就想改道离开,否则肯定会被对方利用,而他本人既不想打扰任之初的上课,也认为这种多学习一些对石墨羽有好处,很多东西,哪怕你压根没听进去,可只要听了,多多少少会留下印象。就像对刚出生的婴儿不断的念诗,尽管婴儿根本听不懂,可当他长大后,脑子里会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学习起东西几乎是一点就通,就如同早已刻进脑海中一样。
当年,白庸的父亲就是这么将他培养大的。拿着诗词歌赋,对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断念书,实在是有够奇特的。
只是,白庸的脚步还是慢了一点,或者说石墨羽的眼神捕捉得太快了,她早就在等待救世主的来临,一见救星出现,哪里肯放过,连忙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招呼道:“道友请留步!”
白庸忽感遍体生凉,全身一哆嗦,差点摔倒。
石墨羽捂嘴吃惊道:“不是吧,就算你暗慕我,光听到我的声音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听到这么没大没小没礼数的话,任之初叹了一口气,卷起竹简敲了下她的小脑袋:“别自恋,要虚心,虚怀若谷也是我们儒家推崇的品质之一。”
白庸喃喃道:“刚才不知为什么,好似有一道因果律闪过,而且是极凶之兆。”
石墨羽讪笑道:“你多虑了,肯定是事情想太多,导致出现错觉,对了对了,你刚刚去做什么了,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
她急冲冲的跑了过去,任之初知道她的小算盘,可也没法子,总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吧,也起身向白庸招呼。
“任兄倒是好为人师表,抢了这教导人的工作,让绯华子前辈无事可做了。”
一提起绯华子,任之初的表情就有些尴尬,欲言又止,还是石墨羽看不过,直接道:“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就是师傅离开了呗。”
这临阵脱逃的名声可不好,任之初连忙道:“师傅并不是回门派了,而是跟东方前辈商量后,似乎另有任务,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隐隐听闻,好像是跟九华皇苑有关。”
白庸倒是明白其中内幕,因为这项计划就是他跟东方易一起讨论出来的,在上次的宴会上他得到过一张纸条,说的就是关于九华皇苑内部的一些矛盾,并非是整个门派都支持天创王朝,其中仍有反对派,不过并没有发出声音。章卿云在其中用计,令影响降到了最低,封锁了消息,流露出来的只有支持的响应,让外人觉得好似整个九华皇苑都成为了后盾一样。
文人,总是好内斗的,哪怕并非真心认为对方做错,也想要标新立异,见不得众口一词,拼命发出反对的声音,彰显自己的存在。这点上,跟青春期的少年人倒是很像。
见解上的不同,是可以产生对立的立场,哪怕是同一本书,也会衍生出各种不同的学派,而理念不同的学派,甚至到死都不会妥协,对理念的坚持看得比性命还要重。
白庸本来就打算派人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这件事只是跟东方易谈了一下,没想到却是委任跟九华皇苑是死对头的绯华子去完成,就这件任务而言上倒是很恰当的人选,只是这件任务可不是短期任务,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绯华子都没可能参战了,作为前辈高人,她的实力还是很可靠的,只是没想到还用上,人就离开了。
“喂喂,你的魂飘去跟周公说话了吗?”石墨羽伸出手掌在白庸眼前不停晃动,“和人说话的时候分心,实在太没礼貌了。”
要说没礼貌,她的行为才没礼貌,任之初正要批评,就听白庸笑道:“我去向周公请教儒学去了,要知道周公的人品能力可是让圣人崇拜不已,其制定的周礼更为儒家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基础,因此,儒家对周公非常崇敬,尊称他为元圣。”
石墨羽难以相信道:“周公居然是元圣,那不是比儒圣还要更高一辈。可是周公的成就,不是只有一个周公之礼吗?”
周公之礼,可是对男女同房的戏谑说法,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输出来,任之初没好气道:“你这丫头,也不害臊。”
石墨羽可不觉得哪里不对,吐了吐舌头做鬼脸,白庸也感好笑,于是解释起周公之礼的由来。
“相传中古初期,世风浇薄,婚俗混乱。辅佐天子执政的周公为整饬民风,亲自制礼教民。周公格外重视婚礼,从男女说亲到嫁娶成婚,共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敦伦七个环节,每个环节都有具体细致的规定,合称婚义七礼、士婚义七礼,为让士人理解如何执行七礼,周公遂与妻子一起演礼,现身说法。可演试到敦伦一节时,周公之妻拒绝了。
敦伦,即敦睦夫妇之伦,含有指导新婚夫妇依礼行事的用意,妻子自然不会同意在别人面前演试敦伦。踌躇间,周公见到儿子伯禽摆弄的几个葫芦瓢,试合两爿能重新合为一个葫芦,他灵感顿生。次日,周公把士人子弟召到辟雍学堂,讲解婚义七礼,说到敦伦时,他拿出一对原配的葫芦瓢来,以此为喻。
未分之前如混沌一体,剖开之后如男女有别,敦夫妇之伦,就如同把葫芦瓢重新合为一体,其仪男俯女仰,以合天覆地载的万物推原之理,于是阴阳合谐,乾坤有序,维纲常而多子孙。从此新婚夫妇均据七礼行事,原本的教具葫芦瓢也在婚礼上被奉为礼器:用根绳子拴住两个瓢柄,表示夫妇二体合一;又得一仰一合地摆在新房内,象征男俯女仰及子孙繁衍。”
石墨羽啧啧道:“这么一个不正经的东西,居然有这么正经的由来。”
气得任之初又想打她的脑袋,结果被多了过去,还振振有词的反驳:“同样传道,人家说的内容就比你的有趣味多了,听起来也不厌烦,我也乐意听下去,任师兄也该好好学习才对,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任之初没好气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哪顾得着是不是有趣,你记住就行了。儒家思想中,第一重要的是责任感,因为不忍见天下苍生受苦,方才承担这份责任,这种不忍,正是儒家第一要义。用一句更浅显的话来讲,吾等之所以要维护武林和平,是因为儒家思想对入世的执着追求,决定了支撑奔走的动力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因此,以武林和平、天下大同为已任,谋为天下谋、利为天下利,并非是生来就为了救苦救难,而是责任感和儒家文化决定要这样做。谋为天下谋、利为天下利,正是圣人所说的仁的本质,是由己及人的王道。”
石墨羽捂着双耳直晃脑袋:“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无聊死了,像念经一样。”
任之初拿出威胁:“这可是师叔交给我的任务,回来后肯定会重新考校你,好好背起来吧,死记硬背都行,万一没过关,到时候受罚的可不是我一个人。”
石墨羽撇了撇嘴,虽然特别不乐意,可也没有办法,只是努力的争取点颜面:“师傅才不舍得惩罚我呢,到时候受罚的肯定只有你一个。”
“师叔舍不得,我舍得!”任之初放下了狠话,随即又继续唠叨下去,“出于这样的责任感,正道前辈才积极投身到维护和平的重任中,这就是为政,光有心是不够的,更需要有行动。如东方易前辈,肯定也十分清楚这一点,他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明白自己为之奋斗的东西是什么,宁可心在江湖言江湖,不可人在江湖厌江湖。圣人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亚圣说,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然石墨羽向白庸求助,但他也只是表示出自己的爱莫能助,而且,他自己也面临危机了。
上官婵带着危险的目光道:“挺行的嘛,居然向别人解释周公之礼,你干嘛不身体力行去教教她呢?”
白庸冷汗直流,他回想一下,貌似自己没做过惹对方生气的事情啊,可要说吃醋未免也太诡异了,刚才可是二男一女,也没做什么旖旎的动作。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赶紧过来,我这边正好有需要你口才发挥的地方。”
上官婵拉住白庸蹭蹭的走了,来到一方小溪前,就看见一个光亮大脑袋,布施和尚正坐在河边钓鱼。说实话,钓鱼这东西跟和尚实在很不搭配,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换成道士都要好得多,奈何,人家就是一酒肉和尚,钓些水味也是正常。
布施和尚看见人,带着从容的微笑道:“小姑娘你又来了,何必这么执着呢?执着是苦啊。”
上官婵翻了翻白眼:“您知道执着是苦,还非要把我辩得陷入执着,这是造孽啊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