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全令部众暂憩,遣探骑侦察汉营,再定行止。探骑去了多时,至午未回,营中已备好午餐,一齐会食。那探骑入帐通报道:“距此地十数里外,有一长涧,涧北有汉兵驻守,不过数百人,且甚羸弱,请急击勿失!”金全不待说毕,厉声叱退,仍然安坐食饭。诸将莫名其妙,待至大众食毕,都至金全面前,请即出战。金全又厉声道:“敢言出战者斩!”两层写来,事奇笔亦奇。诸将默然退出,免不得交头接耳,私谤金全。待至夕阳西下,暮色苍黄,金全又下令道:“营内队伍,须要整齐,各军器械,不得抛离,大家守住营门,毋得妄动,违令立斩!”又作一层疑案。诸将越加疑心,但军令如山,不敢不遵,只好依言备办。
蓦听得鼓声大震,四面八方,有兵掩至,统到营门前呐喊,几不知有多少人马。金全营内,但守住营垒,无人出战,那来兵喧嚷多时,恰也不闻进攻,四散而去。到了起更,已寂静无声,方奉金全命令,造饭会食。
金全问诸将道:“汝等试想,午后可出战么?”诸将始齐声道:“大帅料敌如神,幸免危祸,但究竟从何料着?”金全微笑道:“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汉帅系是郭威,号称能军,难道我军远来,彼尚未能侦悉么?涧北设着羸兵,明明是诱我过涧,堕他伏中。我军至暮不出,伏兵无用,当然前来鼓噪,乱我军心,待见我壁垒森严,无隙可乘,不得已知难而退,明眼人何难预料呢!”诸将方才拜服。
金全一驻数日,复探得汉垒严密,料知河中必危,便语诸将道:“郭威为帅,守贞断难幸免,我等进援,有损无益,不如退师为是。”查文徽、魏岑等,前时乘兴而来,至此也兴尽欲返,即拔营退驻海州。且遣使入奏唐主,详陈一切情形,唐主复贻汉书,婉谢前失,请仍通商旅,并乞赦李守贞。
汉廷置诸不答,但闻赵晖情急,饬郭威设法往援。威计却唐兵,亲督兵往援赵晖,行抵华州,接晖来文,谓蜀兵食尽退去,因即折回。途次过了残腊,便是乾祐二年。白文珂闻郭威将至,引兵往迎,河中行营,只留都指挥使刘词,主持一切。
先是郭威西行,曾戒白文珂、刘词道:“贼不能突围,迟早难逃我手,若彼突出,我等且功败垂成,成败关键,全在此举,我看贼中骁锐,尽在城西,我去必来突围。汝等须要严防,切切毋忽!”白文珂、刘词两人,依着威言,日夕注意,守兵也不敢出来。到了文珂迎威,城中已经探悉,潜遣人夜缒出城,沽酒村墅,任人赊欠。逻骑多半嗜酒,见了这杯中物,不禁垂涎,况又是不需现钱,乐得畅饮数杯。你也饮,我也饮,饮得酩酊大醉,统向营中睡熟,不复巡逻。杯中物误人甚大,故酒色财气中列为第一。刘词恰也小心,唯这一着未尝预防,险些儿堕他狡计。
一夕已经三鼓,词觉有倦意,和衣假寐,正要朦胧睡去,忽闻栅外有鼓噪声,歘然惊起,趋出寝所,向外一望,已是火势炎炎,光明如昼,部兵东张西望,不知所为。词故意镇定,绝不变色,且下令道:“区区小盗,怕他甚么!”遂率众堵御,冒烟而出。客省使阎晋卿道:“贼甲皆黄,为火所照,容易辨认,唯众无斗志,颇觉可忧!”裨将李韬朗声道:“无事食君禄,有急可不死斗么?我愿当先,诸将士快随我来!”说至此,即援
刘词方收军入栅,扑灭余火,夤夜修补,次日仍壁垒一新。待郭威到来,词出迎马首,向威请罪。威欣然道:“我正愁此一着,非兄健斗,几为虏笑,今幸破贼,贼技已穷,可无他虑了。”至入栅后,厚赏刘词及李韬,将士等亦各给财帛。唯严申酒禁,非俟破城犒宴,不准私饮。爱将李审,首犯军令,饮酒少许,威察得情迹,召审入诘道:“汝为我帐下亲将,敢违我令,若非加刑,何以示众!”遂喝令左右,推审出辕,斩首示众。小子有诗赞道:
用威用爱两无私,便是诸军用命时。
莫怪将来成帝业,尧山兵法本来奇。郭威尧山人,见下。
李审就诛,全营股栗。嗣是令出必行,成功就在目前了。欲知河中克复情形,请看官续阅下回。
三叛连兵,首发难者为赵思绾,继以李守贞、王景崇,似乎思绾之罪为最大,而守贞次之,景崇又次之。实则不然,守贞背晋降虏,罪与杜重威相同,倘有明王,早已不赦。乃幸得免死,仍予旌节,复敢效重威故智,再生叛乱,罪恶至此,死有余辜。景崇受命讨叛,反自为叛,《春秋》之戮,宁能后诸!赵思绾一狂暴徒耳,若非守贞、景崇之为逆,一将平之足矣。故本回叙事,于河中为最详,次凤翔,次长安,而于郭威之首攻河中,赵晖之分攻凤翔,亦具有褒词,一褒一贬,笔下固自有阳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