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时光又恢复了流动,尘埃碎屑落地,下午的阳光穿过洁净的玻璃照进来,为他柔软的头发染上几近透明的金色。
她想, 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男孩,也许陷在一样的情绪里。
其实霍妈妈下意识地想要抱抱他,一个来自母亲的拥抱。
她往前走了一步, 忽然想起自己围裙上的水渍, 又莫名觉得他很像自己。
他不想让别人发现这样的情绪,所以眼神始终是清澈的, 没有一丝水雾。
最后, 霍妈妈只是伸出手,轻轻地理了理他t恤的领口,随即露出明朗依旧的微笑。
“领口歪了。”她说, “霍燃也总是这样。”
以前霍燃每天出门去上学的时候,随手背起书包,两条肩带经常会把好端端的领口扯歪,霍妈妈就会及时地叫住他,把衣服整理好,才肯放他走。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直到分开。
陶知越从回忆里惊醒,似乎想要说谢谢,目光闪动。
话到嘴边,又化作了很轻快的语气。
“现在他会照完镜子再出门。”
果然很像自己。
在缄默的交流里,她似乎已经深深地理解了这个敏感、内敛又坚强的年轻人,什么都不需要再多问。
霍妈妈接过陶知越的话,看了一眼高高大大的儿子:“他长大了。”
“而且变得很会照顾人。”陶知越低声道,“他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霍妈妈笑逐颜开:“你很有眼光,霍燃也很有眼光。”
隔热手套被霍思涵抢走,没法掀起锅盖,霍燃偷吃红烧肉失败,又听见妈妈和男朋友在合伙称赞自己,颇为不好意思。
“我怎么觉得我们俩的角色反了,应该是我跟我妈表扬你才对。”
“才不用你说,我自己会看。”
霍妈妈把霍燃从灶具旁赶走,又看见霍思涵已经不知不觉地吃掉了大半盘切好的黄瓜,顿时觉得他们只是长大了一点点。
“我听思涵说,她这周去找你们玩了,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有。”想了想,陶知越很有说服力地举例补充道,“思涵还做饭了,做得很好。”
“真的吗?”霍妈妈略感怀疑,“上次她说学会了一种宝宝辅食,特地跑过来教我做,最后的成品糊糊居然是蓝绿色的……”
霍思涵强行用高音盖住妈妈的话,不愿面对黑暗往事:“那是意外!意外!!失败是成功之母!”
“那你收集的成功之母是不是多了一点?”
霍妈妈好笑之余,灵光一现,“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很好玩的东西,等着,我去拿。”
她把锅铲很自然地交到陶知越手里,正要往连廊的方向走,专心削土豆的霍振东及时出声。
“侧门有电梯直通楼上,不用绕那么远。”
“太久没来,差点忘了。”兴奋的霍妈妈立刻改变路线,还不忘回头叮嘱陶知越,“记得帮我看着红烧肉,汁不要收干。”
“好。”陶知越点点头,很熟练地调小了火。
霍燃向还在傻乎乎吃黄瓜片的妹妹抱以同情的微笑:“不知道接下来我们会共同欣赏你的哪一项黑历史。”
“!!!”
霍思涵幡然醒悟,面露惊恐,连忙把瓷盘塞进霍燃手里,狂奔着追上去。
“妈!!快停下来!!!”
热闹的声音远去,厨房里只剩下三个男人。
小火炖着正在砂锅里咕噜咕噜的红烧肉,霍燃用眼神示意他想借机尝一块。
陶知越非常有原则地摇摇头。
霍燃试图用瓷盘里仅剩的黄瓜片进行利益交换。
陶知越挥了挥锅铲,坚定地拒绝了。
没人说话。
霍振东还在默不作声地跟土豆搏斗。
陶知越觉得他应该主动跟霍振东说些什么,但是看着他手里坑坑洼洼的土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手起家严肃富豪霍振东的形象,瞬间变得很立体,很复杂。
霍燃接收到了他求助的眼神,尝试打开话题:“爸,你削完几个了?”
“……一个。”
淡黄色的土豆孤零零地立在瓷盘里。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被削得异常仔细的土豆,那应该是瘦骨嶙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