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县官,稍得风闻,侦查了好几日,益觉事出有因,遂率役隶数十人,径诣裴宅按问。甫至门首,兜头正碰着重福,与灵均带着数健夫,鱼贯前来。县官急忙退还,走白留守。群吏闻变,相率逃匿,只洛州长史崔日知,投袂而起,号召兵士,拟即往讨。留台侍御史李邕,在天津桥遇着重福,料他必有秘谋,也急驰入屯营,语大众道:“谯王得罪先帝,今无故入东都,必将为乱,君等正可乘此立功,博取富贵。”营兵同声应命。又告皇城使速闭诸门,慎防不测。重福趋至左右屯营,营兵张弓迭射,箭如飞蝗,吓得重福连忙回头,转至左掖门,欲劫夺留守部众,偏偏门已重闭,不由得懊恼起来,即命手下纵火焚门。火尚未燃,那左右屯营兵,两路杀至,教重福如何抵挡?没奈何策马奔逃,投入山谷。留守兵四出搜捕,掩入谷中,重福无路可走,跃入漕渠,立刻溺毙。又捕得张灵均,押至狱中,只有郑愔查无下落。旋经崔日知亲自督捕,到处盘查,突见有一小车,车中载一妇人,露着高髻,面上却用巾遮住,由车夫急推前行,种种形迹可疑,当由日知指令军士,追诘此车,并将妇人的面巾揭去。一经露面,却是于思于思的丑男子。看官不必细问,便可知是逃犯郑愔,愔貌丑多须,一时无从脱逃,乃改作女装,梳髻作妇人服,想借此混出外城。计策亦妙,可惜无易容术。可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被日知瞧破,捆缚而归,随即就狱中牵出灵均,一同鞫问。愔浑身发抖,似不能言。灵均独神色自如,直供不讳,且瞋目顾托道:“我与此人同谋,怪不得要失败哩。”于是两人牵出都市,同时伏诛。愔先附来俊臣,继附张易之,又附韦氏,至此复附谯王重福,终归诛死。专事逢迎者其听之!严善思亦坐流静州。旋葬中宗于定陵,廷议以韦庶人有罪,不应祔葬,乃追谥故英王妃赵氏为和思顺圣皇后,求尸无着,见前文。乃用祎衣招魂,祔葬定陵。贬李峤为怀州刺史,裴谈为蒲州刺史,祝钦明、郭山恽等,俱为远州长史。罢斜封官,易墨敕制。姚宋当国,请托不行,纲纪修举,赏罚严明,中外翕然,共称为有贞观永徽遗风。
只是太平公主,自恃功高,睿宗亦很加爱重,尝与她商议国政。每入奏事,坐语移时,有数日不来朝谒,即令宰相就第咨询。至若宰相陈请,睿宗辄问与太平议否?又问与三郎议否?三郎就是太子隆基,因他排列第三,故呼为三郎。太平公主,初见太子年少,不以为意,既而惮他英武,遂造出一种谣言,说是太子非长,不当册立,将来必有后忧。睿宗不为所动,到了景云二年正月,太平公主奏请立后,睿宗道:“故妃刘氏及德妃窦氏,同死非命,尸骨无存,朕何忍再立继后呢?”公主道:“刘妃系陛下正配,且曾生宋王,应该追封。窦氏非刘妃比,应有嫡庶的分辨,不容一律。”明明寓有深意。睿宗默然。待公主退出,竟追册刘氏窦氏,并为皇后。公主不免忿恨,更阴嘱私党,散布蜚言,大致谓:“宫廷内外,倾心东宫,姚元之宋璟,左右赞襄,不日必有内变。”一面令女夫唐晙,往邀韦安石。安石方入任侍中,不肯赴召,事为睿宗所闻,密召安石入问道:“朝廷皆倾心太子,卿可为朕访察,有无异图?”安石答道:“陛下何为信此讹言?这是太平私谋,欲危太子,试思太子有功社稷,仁明孝友,天下共闻,如何宫中独有蜚语?显见奸人播弄,幸勿轻信。”睿宗矍然道:“朕已知道了,卿勿复言!”公主因计划不成,亲乘辇至光范门,召集宰相,示意易储,众皆失色。宋璟抗言道:“东宫拨乱反正,建立大功,真宗庙社稷主,奈何忽有此议?”公主怏怏不悦,拂袖竟归。璟乃邀同姚元之,入白睿宗道:“宋王为陛下元子,豳王乃高宗长孙,公主从中交构,将使东宫不安,不如令宋王豳王,皆出为刺史,并罢岐薛二王左右羽林,就是太平公主及武攸暨,亦皆安置东都,庶不至有内变了。”睿宗道:“朕唯一妹,怎可远置东都?诸王惟卿所处。”睿宗亦不免优柔。姚宋两人,本意在遣废太平,因见睿宗不从,只好退出。越数日,睿宗又语侍臣道:“近日有术士言,五日内当有急兵入宫,卿等须加意预防。”时张说已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闻睿宗言,便进谏道:“奸人欲离间东宫,乃有是说,若陛下使太子监国,流言自当永息了。”姚元之复接口道:“张说所言,系社稷至计,愿陛下即日施行。”睿宗准奏,即命太子监国,出宋王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守礼为幽州刺史,太平公主及武攸暨,安置蒲州。小子有诗咏道:
百端构陷总无成,到此应知自戒盈。
若使当时能悔祸,太平原是享承平。
制敕既下,太平公主愤不可遏,更想出一条别法来了。究竟用何计策,且看下回便知。
女子与小人,断不可使之立功,功出彼手,乱必因之,观本回所叙之太平公主,实亦一韦武流亚,其于韦氏受诛时,并未见若何预议,不过其子薛宗暕,稍稍效力,而成此功者,固非临淄莫属也。韦武既灭,朝廷易主,而太平乃首出建议,捽去少帝,此特一手一足之劳耳。人心已尽归相王,太平安能标异乎?然彼则自恃有功,睿宗亦以有功视之,卒至谗间东宫,谋生内变,牝鸡之不可司晨,固如此哉!然则太平固有罪矣,而睿宗之纵令为恶,亦未尝无咎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