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忠目光落在屋檐下的八角宫灯上,白日无风,灯尾红穗子垂下,他直道:“我国与西疆外战事吃紧,如今折损两员大将,圣上大怒,兴许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能上战场了吧。”
凡是关于打仗,他话语如流,侍忠拳头紧握,面色沉寒:“一定要擒住那阴汝王,砍了他头颅给大将军报仇。”
“好兄弟,我陪你一起。”安忠绕有正事立直了身子,严肃着拍了拍侍忠的肩膀,“然后……”
安忠看了看他,忍住不笑,“然后让国公爷给你娶个娇娘子,整日谈情说爱治治你的结巴。”
话毕哈哈大笑,脸颊突然猎猎生风。
他灵敏一躲,脚下生风跳出几步远。侍忠清俊秀白的脸上面部表情,眸底生了戾气,握住剑旋起几朵剑花,“撕、撕了你。”
从前院而来的老管家看着廊下起剑斗武的人,佝偻着腰背无奈:“两位小爷啊,国公爷还在里面看书呢,你们这般打闹成何体统啊。”
“管家,你可瞧见了,他手里可拿着剑的啊!”安忠占了下风,只管躲着,这家伙一动武可是来真的。
“那便去外处打。”侍忠手腕陡得一转,前倾攥着小子衣领,足踏轻功走远。
老管家摇头,这两个活宝,从小便爱打闹,如今只不过光长年岁罢了。
迈着步子往石阶上去,轻叩门扉,“国公爷,贺家大舅爷来了。”
那两位正打得热闹的人,忘了给这位管家说,里面两位主人正在吵架。
隐隐的哭声,管家还没来得及反应,里头传出来一声戾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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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儿,”裴云祁低转温声,将挣扎的人搂在怀里,握住她颤抖的手,怀里的身子不禁冰凉,“晏兄、晏兄他此时好好的。”
“你是骗我的,裴云祁。”脚底使不出力,吐出的字早已不是自己的声音,“雍州失守,突厥阴汝王连斩杀我朝两员大将,其中一贪生怕死鼠辈指出帐中细作。”
她冷冷扯了扯嘴角,直视他目光,“好奇我如何知晓得的?裴大人,我原是信你的啊,可是你一直瞒我欺我。”
话语悲凉,贺玉姝咬着下唇使了力将自己手抽走,哭成了泪人。
慢慢从他怀里起来,“果然这世间之人,除了我兄长都信不得,信不得……”
发疯似得拨落八宝架上头的东西,上头的一块发黑墨石砸下来,裴云祁快速将人拦腰往后提。
外头管家的话应声响起,“国公爷,国家大舅爷来了。”
他轻而易举复又搂着任,偏又有外人来,耳畔厉声,“滚”字吓得贺玉姝一抖。
如今他的话自己耳中不过是他临场随意编排的。
“大哥?”贺玉姝喃喃,此时拼命想挣脱他的桎梏,“裴云祁,你放开我,我不想看见你,你这个骗子。”
挣扎至甚,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室内一时静默。身后人不语,任由她咬,渐渐口齿沁血。
良久,贺玉姝松口,“裴云祁,你真厌烦。”
翻来覆去硬是这些话,他都是无关痛痒的。心头更是恨了。
“若是你答应我,让我去找我兄长我近日便留下来,裴云祁,你若不是不想我对你恨意在上几分,近日就别拦我。”
“姝儿,话定是要说得这般决吗?”裴云祁眼帘耸拉着,下颌搭在她肩头,贪恋地汲取暖意。
花厅。
一道偏瘦身形立在厅中。
上来斟茶丫鬟谨慎退出去,未敢抬头看贺舅爷。
贺怀卢仰首看上头挂的四时百静图,眼神幽静,细细打量着。
他几日后便要去兵部任职。今日与几位族兄在琼安楼喝了小酒,
没让奴仆搀扶,自个儿优哉游哉顺着朱雀大街走,且醒些酒意。
路过沈国公裴家所在坊门,不知为何拐了进去。
再是回过神时,自己已然站在沈国公待客花厅。
世家大族,呈祖上功德,自不是小门小院能比的。
脑袋晕晕沉沉,立在寂静花厅,神思比寻常清醒。
脑海里渐渐浮起一个灵巧的女童,光虚洒下,恍若经年,女童渐渐变幻成笑颜如花般的女子。
一阵风吹过,两个倩影如烟花泡影消散。
算了,还是回去吧。玉姝妹妹如今新婚,怕最是见不得自己。还是莫给她添烦恼了。
从袖中拿出在白兔样式的和田玉,小小一团窝在掌心,模样憨态可掬,轻轻搁在主桌上,将要转身离去时— —
身后一道熟悉声,哽咽怯怯声,“大哥……”
贺怀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和田玉脱离手心,他悠悠转身,抬眸,一下瞧见屏风东侧,立着一个紫裳女子,正遥看自己。
那里光亮微暗,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眸更加澄澈,盛满了璀璨星河。
贺玉姝揣着手,慢慢往前挪了一步。贺怀卢急急跨上前,失哑声叫着这个方才脑海中还浮现出的女子,“玉姝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