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哪里还猜不出这梅花十六巷不是正经姑娘家住的地方。
沈修止眉间一敛,正欲开口,施梓漆已然开口阻道:“醨儿,谁教你这般口不择言了,即便是住在十六巷又如何,人又怎能做三六九等之分?”
子寒见状也觉尤醨说话太过分,当即开口反驳,“好歹人家也救了我们性命,你不放在心上也就罢了,别连累了旁人说我们浮日观连救命恩人都要分个三六九等,比不上你尤家大小姐尊贵!”
“你……说什么!”尤醨被子寒这般阴阳怪气一抢白,直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眶瞬间开始泛红。
这二人一开口帮腔,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出口解释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沈修止开口是,似玉自己开口也是。
萧柏悯闻言也觉尴尬,当即起身向似玉施了一礼,“石姑娘,对不住,小生刚头多有冒犯,不该多着一句话头。”
似玉见又吵了起来,一时颇有些扫兴,冲他挥了挥手,“没事,改日你再问我芳名,我还有好多词儿没接过。”
萧柏悯难得一脸不解,“……接词儿?”
似玉见他提了重点,果然是同道中人,这一出口就自称小生的人,哪能不知戏曲,当即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是呀,小生你要是只喜欢这个,那咱们下回儿还接这桃花三遇的词儿~”
这桃花三遇可是传了百年之久的戏家名曲,一口唱腔名震南北,一说起词儿,那是人人耳熟能详,只是似玉那音走得厉害,叫人完全没听出来是这桃花三遇,这般一说,里头确确实实有这一句词儿,
‘小生打马门前数次过,心悦姑娘已几载,敢问姑娘年几许,可曾婚配可愿嫁?
奴本姓方,唤桃花,年方二八,家住梅花十六巷,尚待字闺中,静愿公子上门提~’
原来说了半天全在说两头话,萧柏悯这才恍然大悟,怪道刚头听着这般耳熟,原是这姑娘别出心裁……
这呆头妖往日莫不是顶着一脑袋呆毛,每日赶着去听戏了?
沈修止一时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本就是不爱笑的人,周身去了清冷淡漠,眉眼染尽笑意,越显夺目惑人,清润的笑声如流水溅玉般悦耳动听,仿若邻家哥哥般温润亲近。
施梓漆看着心中突然一刺,有心开口解释,却又失了时机,这女子瞧着半点不着调,可里头的手段深得很,刚头于她来说就是一场玩闹、误会,可到她们这处可就落了不好,她们那一番话在别人眼里倒显得咄咄逼人,高人一等的做派了,一时顿落下风。
施梓漆自来聪慧冷静,却不想也着了这女子内宅手段道,一时只觉自己掉以轻心。
尤醨看着似玉越发讨厌,这女人分明就是装傻充愣摆人一道,如今倒叫他们下不了台。
沈修止一笑过后便开口提了自己早先做好的决定,“这些人已然盯上了我,现下路途凶险,你们三人明日启程回浮日观,九中太清观我自己一个人去。”
周遭气氛一时严肃起来,两日前的那场追杀实在太过惊险,那些渔翁武功如此高强,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能手,也不知是谁非要执着于杀一个修道之人?
“师兄,这万万不可,现下有人想杀你,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呢?”子寒连忙急声道。
“这里离九中不远,我一个人速去速回,不会有事。”
施梓漆闻言面色凝重,“可是师兄……”
“只能我一个人去,杀手有一就有二,现下敌暗我明,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此事就这样决定,你们回去路上多加小心,不要太多停留。”沈修止言简意赅下了决定,众人闻言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
似玉连忙坐到他身旁,信誓旦旦,“道长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从我手掌心夺走!”
沈修止:“……”
众人:“……”
沈修止微微抬眼看向她,言辞淡淡,眼里带着几许警告,“你也不准跟着。”
似玉见状很是心有不甘,垂下眼一脸不开心。
第二日半夜,船还未靠岸,沈修止便搭了路过的渔船,招呼也未打一声,背着包袱独自离开了。
施梓漆几人本还想再与沈修止商量一番,却发现人早早走得没影了,一时只能站在画舫前出神。
萧柏悯起得最晚,见他们站在船头一言不发,便从后头走来问道:“沈兄离开了?”
尤醨闻言点了点头,“师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早间我们天还未亮便去找他了,却不想屋里已经空了。”
萧柏悯闻言一默,又开口道:“石姑娘也与沈兄一道离开了罢?”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在画舫之中寻了一圈,果然不见石似玉的身影,施梓漆一时间心中难言滋味。
“师兄怎么能带上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一起赶路,她分明就是存着引诱之心,师兄莫不是真起了心思!”尤醨忍不住开口抱怨。
子寒闻言立刻反驳,“你莫要胡言,师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你莫要胡言乱语,败坏了浮日观的名声!”
尤醨闻言没了声音,她也不过随口一说,心中自然也是不信沈修止这般清心寡欲的做派会与那样不三不四的女人牵扯。
施梓漆看向水面,心中还是相信沈修止,“师兄心中只有道,不可能愿意与她一道走。”
萧柏悯想起那日在水面上瞧见二人亲密举止,一时颇有几分疑惑,他默了一瞬,还是开口直白问道:“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众人闻言皆面露疑惑看向他。
☆、第33章
斜风的细雨绵绵轻轻落下, 渐渐晕湿了青石板,如墨入宣纸层层染开, 画得片片深浅色。
雨虽不大却也赶客, 烟雨朦胧的长街上只余几个行人撑着油纸伞匆匆来回,长街上的铺子生意清冷, 或独自坐着愣神闲得磨油, 或站在门口与邻家铺子闲扯话头,打发时间。
远处走来一人, 一步步踏在渐渐润湿的青石板上,并未撑伞步履却未显匆忙, 在朦胧细雨中走来竟有行云流水般的洒脱意味。
走得近了那眉眼越发清晰, 细雨丝丝落下, 在他的眉眼处凝成细小的水珠,晶莹剔透,显得眉眼越发深远干净, 一身寻常衣衫任是穿出了清冷出尘的谪仙气度,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便是连多流连一眼都觉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