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汗直流,一股风吹进车里,阴冷地钻进她的后脖颈里。
“我不敢相信!我刚才是在目睹一场杀人未遂!?”金雨苫的声音颤抖,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头牙齿上挂着血滴的狼。
他无声地吞咽了一下,死死地望着那老头消失的方向,额角有一大颗汗发了下来。
他像是被粘在了方向盘上,没办法再做任何的动作,只是望着前方,望着前方的黑暗,被无尽的黑暗反噬着。
金雨苫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摇摇头,不停地摇头,口中喃喃地说:“或许你应该解释一下……”
“我需要你的解释,如果那个人真的很坏,坏到要你杀了他,你也可以告诉我,他到底……”
“不,不,我不想知道,起码现在不想知道,我想我该走了。”
她背好自己的包,拿好手机,推开车门。
他依然无动于衷,金雨苫本要下车的动作就僵住了。
她看着他,她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凉,牙关也不停地发颤,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她一定会被自己面如死灰的样子吓死。
“我想我们现在不应该待在一起……对不起!”她说完,推开车门,下车,与他划清界限。
她的最后一句话将他身上的一块皮肉拉扯下来,疼得让他恢复了理智!他也推门下车,追了上去!
他一追,她便跑起来,他见她跑,就停了下来,她也停了下来,两个人保持着三米的距离,在一条无人的公路上对望着。
这条路上没有任何灯光,只有车灯的强光亮得惨白,她看见他僵硬的表情,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夜风吹乱了他的黑色刘海,远远看他的眼睛,似狼又似鹿。
“我不是要丢下你,可我没办法和一个想杀人的人做朋友,”她冷静地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理智一些:“我给你机会解释,我或许还能听得进去。”
他向前一步,她便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她急了!
“你解释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敢保证,他只要说了,她就能听得进去,说不定还会理解。
可他始终像个哑巴,像个低能的哑巴。
金雨苫紧紧地攥着背包的带子,对他说:“现在还有火车,我会自己去车站,我希望你不要追上来……如果你不想让我发疯的话……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你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她说完这番话,自己也震惊了。心里像是压了一大块铅,先是喘不过气的闷,而后那铅块又变成一根根细针,刺进她的心脏里,让她大声说话也不敢,仿佛再激动一下,大量的血就会被挤压出来。
“你别追上来,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她再一次强调。
说完,她后退了一步,确认了一下他的动作,他真的没有动,她再后退一步,他也没有动。
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同性异性双性恋,那些她根本不在乎。
眼前站着的却是她亲眼见到的杀人未遂的凶狠的男人!
试探他不会追上来,她转身就跑,车子并未驶出镇上多远,她跑了大概两分钟,就看见了城乡结合处的天顺酒楼。
附近驶来一辆出租车,她不管不顾地拦车上去,气喘着拿着手机去定车票。
冷静,永远是她的强项,她告诉自己先不去想焦栀的事,她需要在网上订一张火车票,再从车站打车回学校,学校里有个412寝室,这个时间王铂菡和穗子还有清羽一定都在,学校里一定没有这么大的风,寝室里有温暖的被窝。
她需要躺到那张被子里去,去好好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
对,到了寝室的床上再想,现在先别想这么多。
最早的一辆k字头火车是18:45分开车,从镇上到市里的车站,半小时足够了。
金雨苫出奇的冷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焦栀这个人。
网上订票,取票,刚好赶上进站,金雨苫像每一个匆匆赶路的旅客一样,忙不迭地上了火车。
她那些车票靠窗坐进去,把背包放在桌子上,失神地望向窗外。这小城的火车站没有电梯,连工作人员都没有,破旧的站台粗糙得像是廉价零食里赠送的劣质玩具。
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此刻上了火车的她,才渐渐将那细枝末节一点一点放出来。
奇怪的是,她竟一时想不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白焦栀是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和那老头的中间,想不通那老头到底说了什么激怒了他。
火车缓缓开动,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对他说的话随着车轮的摩擦声而惊现在脑海——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你太奇怪了……
车子开始动的那一刻,她才开始惊慌,开始着急,开始懊悔,列车每行驶一寸,她的头皮就紧张一寸,头上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踩踏她可怜的神经,她扒着车窗向外看,仿佛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了外面。
正在这时,车窗外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她,然而她的这一节车厢已经快驶出了站台!
是焦栀!
他在月台上追赶着缓缓开动的列车跑,长腿和手臂同时发力,那双脚每跺到站台一下都叫人担心他的腿会折断,他咬着牙追着车,疾风掀开了他的刘海,他的英俊的面容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
他的背上背着一只大大的背包,背包的盖子已经开了,一袋零食飞出去,落在站台上,他仍旧不顾一切地跑,超过一节又一节车厢,眼见着有她的那扇窗驶出月台,他干脆咬牙将背包狠心摔到地上去!
他又跑了一段,长腿渐渐慢了下来,直到车子只剩最后一条尾,他才完全停住。
他的外套因为没命的奔跑而变得扭曲,胡乱地盘踞在胳膊上,骤然被剪断傀儡绳子而耷拉下来的长手长脚透过黑夜的灯光中,显得单薄、细长。火车扬长而去,最后一声鸣响似乎在嘲笑他是没有人要的、灵魂被带走的破布人偶。
金雨苫心惊肉跳地看着那散落一地的零食,看着他渐渐变小的失落身影……
她瘫软到椅背上,死死闭上眼,用头轻轻地撞了撞窗子,两行滚烫的眼泪在脸颊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