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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暴君疯批受多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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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很少举办这样热闹的宴会了。

大殷现在的皇帝是残暴的君王,年少登基,统治了国家五年,带来的只有混乱和杀戮。

被邀请的大臣和大臣家属都兢兢战战,不敢高声笑语,即便与旁人私语都是压低声音。

“天子今天心情很好,我从未见他如此和颜悦色过。”

“但天子旁的贺公子脸色难看呀?”

大臣声音更轻飘飘了,和旁人道:“他都坐到皇后的席位上,脸色怎么好看得起来。”

语气间似乎有些怜悯。

有人觉得可笑,低声道:“如果我是他,我就是死了也不能遭受这样的羞辱。”

士大夫们都是有些风骨的,他们清高又骄傲,比如看不起沦为男宠的贺隐之。

大殷历代先君不是没有过出好男风的皇帝,实际上士大夫们很包容,他们有的也养男宠。

可贺隐之不一样,贺家曾是世家,贺隐之的父亲是现在天子的帝师,贺隐之的哥哥贺繁之是天子的同门。

这样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家族一夕之间被天子屠戮,只剩一个贺隐之。

众人们打量的目光隐秘地扫过贺隐之如玉般的脸,心里都在指指点点,这样还不如死了呢………

失去尊严比死还难受。

贺隐之坐在灯下,白衣清冷,烛火映着他的脸颊,黝黑的眼瞳让折射进的光线仿佛被吞没一般,空灵又神秘。

姚曦看得入迷,竟然一手撑着案几,朝贺隐之的席位探过身子用另一只手企图去触摸贺隐之的脸。

他不顾周遭突然死寂的气氛。

就在指尖要触摸到贺隐之,姚曦忽然就听到一声轻轻地“啊”,是女子惊讶的声音,从下面大臣的女眷席位传来。

悦耳的女声让姚曦瞬间清醒,他厌恶地皱起眉,憎恶又痛恨地扭头朝声音所来之处看去。

席会鸦雀无声,目光都随着姚曦的一举一动而转动。

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年轻少女慌忙从席上出来跪在地上,俏脸煞白,眼泪汪汪求姚曦的宽恕。

她的父母苍白着脸,也跟着跪在地上。

姚曦刚想让侍卫把这家人拖下去,一直安安静静的贺隐之看向愤怒的姚曦。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不该动怒。”

是啊,姚曦想起来了,今天他才给贺隐之一个名分,这样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杀人见血呢。

“她这衣服的颜色好看,正配你。”少女衣服颜色是浅红色,姚曦看见她的衣服就才觉得贺隐之穿得太素了。

只是他也不想想,丧服岂能不素?

女子被几个太监粗暴扯掉了宽袖外衣,姚曦嫌她哭泣的声音吵闹,太监就拿东西堵住她的嘴。

眼看太监们开始解女子的衣带,贺隐之垂下眼睫,有些厌倦:“太吵了……”

姚曦见他终于有点反应了,就满意地收住了手。

他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非得把少女的衣物都剥光,非得让贺隐之穿那少女的衣物,只是贺隐之太冷淡了,让姚曦觉得非常没有意思。

鼓乐继续响起,姿容艳丽的舞姬披着轻薄的纱衣踩着鼓点翩翩然入场,席上的酒菜又重新上了一回,昏黄的灯火与月的清辉交织,宫外为了庆祝天子娶了个男皇后放起了连片烟花,映得半个天空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觉得很热闹,又觉得一股阴冷在心上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被扯走外衣的少女坐在回家的马车里哭哭啼啼,慈爱的母亲给她重新梳理了一下松散的发髻,父亲骑着马在马车外面跟着一声不吭。

“早和你说了天子性格阴冷,喜怒无常,你安静些就不会招来这样的大祸。”

少女的母亲心有余悸,他们差点死在这场宴会上。

她忍不住又责怪女儿:“天子去摸一个男宠的脸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吗?”

少女抽噎着:“他是一个残暴又荒唐的君主……”

她不过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哪里想到天子能听到,还残暴到想扒掉自己的衣服。

她的父亲似乎很宠爱这个女儿,低声附和道:“这样的君王就像夏桀和商纣,是不值得效忠。”

母亲快被他们的话吓死了,赶忙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一家人又安静下来,哭累了的少女靠在母亲的膝盖上睡去,昏昏沉沉间又梦到灯火下的姚曦。

都说贺隐之容颜如玉性格如冰,可她觉得姚曦比贺隐之还冷,虽然是笑着的,笑意却不达眼底,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即便伸手去摸贺隐之的脸这样轻薄的举动。

那样昏黄温暖的灯火照他莹润的脸上,都没有一点暖的感觉。让她心生怜惜忍不住走过去,想将他揽在怀里。

可他太冷了,刚挨近他就冰得她忍不住后退惊叫出声。

母亲握着女儿的肩膀,安慰道:“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别怕,到家了。”

惊醒过来的少女摸着冰冷潮湿的脸颊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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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哭什么?”

她心里有种怅然,又觉得这种感觉来得奇怪,忍不住询问母亲。

“阿娘再给我讲讲天子以前的事吧。”

…………

“我总觉得那个女子不是因为惊讶才叫出声的。”

“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你才如此失态?”

姚曦半卧在床上红色锦被上自言自语,身上的喜服凌乱不堪。

贺隐之还坐在床榻边沿上,衣冠整齐,坐得规规矩矩,脸色淡然。

像这样的人,哪怕都是死了都会躺得板正端庄。

贺隐之真的越来越像他那个“风格峻整,动由礼节”的哥哥。

可偏偏又不是他。

姚曦拍了拍被子,示意贺隐之过来,贺隐之垂着眼睫,默不做声也不动一下。

这是拒绝的姿态,早准备的姚曦光着脚下榻踩着地板,从案几上拿了一壶酒,掐着贺隐之的下巴给他灌下去。

贺隐之不善饮酒,姚曦也不甚温柔,酒水一半都从贺隐之嘴边溢出,滑落到凸起性感的喉结又没入包裹严实的衣襟里。

“咳咳……”贺隐之以袖掩嘴不住地咳嗽,气息不稳地喘息着,白净的脸也咳嗽红了,眼睛盯着地板,就是不抬头看姚曦。

地板虽然是木质的,但宫女们总是隔三差五抹上蜡油保养,姚曦体质弱,赤足踩着地板还是有些冰冷,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柔嫩白皙的脚趾。

就这一下让贺隐之移开目光,他似乎觉得这样盯着一个人的赤足有些无礼。

逼着贺隐之饮下酒,见贺隐之还是反抗拒绝,姚曦恼了,转头朝寝宫外呼唤:“信,酒里下的什么药?怎么他还是拒绝我。”

一个戴着冠帽的大太监脚步匆忙进来,走到榻边一看贺隐之虽然面色不变额头却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眸也有些迷离,他便笑道:“陛下,他强忍着呢,您哄一哄便是了。”

怎么哄?姚曦犯起难,他又不像父皇那样好色对床笫之事得心应手,只得试探性吻了吻贺隐之的嘴角。

贺隐之崩得紧紧的身躯似乎放松一点,姚曦一喜,正欲进一步动作,贺隐之忽地一下伸手一推,一下子把没有防备的姚曦推倒在地上。

狗腿子袁信大怒,一边去扶姚曦一边大骂:“大胆!你竟然敢谋害陛下!”

贺隐之怒视他:“阉人!竟然唆使天子行淫邪之事!”

袁信本就是鸡肠小肚的小人,心中愈发愤恨,他并不辩解也不回骂,姚曦自然会替他出头。

“呵……”

姚曦眉眼间因为亲吻贺隐之刚有的一点柔情烟消云散。

他冷笑道:“淫邪?朕给你一个皇后位子你就真当自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贺隐之脸上红白交织,又羞恼又屈辱,声音颤抖道:“你大可以杀了我,何必要羞辱我?”

姚曦用指腹揉着他的嘴唇,垂着眼睫俯视他:“能有几分像繁之是你的福气,我怎么舍得你死。”

毕竟你只是贺繁之的替身,姚曦心里漫不经心的想。

最初的计划,他是要攻略贺繁之,结果用力过猛,在政变中不小心把攻略对象搞死了,系统又要他来攻略贺隐之。

贺隐之整个人像是于炎炎夏日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眼神情绪翻滚,能让心软的人看得肝肠寸断。

经历了几个世界,本就性情冷淡的姚曦早已经适应强烈的爱恨,他也不心疼贺隐之,一个眼神朝袁信使过去,袁信了然。

袁信做为姚曦最得力的心腹,武功远在贺隐之这位好经学的文雅君子之上。

没错,姚曦求欢不成,开始强上。

姚曦解开贺隐之的衣服,脱了亵裤光着腿,爬到贺隐之身上,犹豫一下,缓缓坐了下去。

帮忙压着贺隐之不怀好意想看贺隐之的悲惨下场的袁信眼都直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反了?!

东西太大,姚曦不适地蹙眉忍不住求助袁,自贺繁之死后,他许久不经历情事。

袁信年纪不算大,先前曾侍奉过荒淫的先帝,自有办法对付在龙榻上不听话的妃子,却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心里也乱了一下,忍不住想哪怕是先帝宠幸过的众多妃子,也少有这样娇气的。

这样的念头袁信也只是想想,嘴上还是为难道:“这奴婢也……”

“没用的东西!”姚曦生气地骂了一句,负气地起身想要下来。

姚曦折腾半天,有些腰酸,袁信见他身体酥软便松开压制贺隐之的手,正要去扶姚曦。

忽地,贺隐之一动,掐住姚曦半抬的腰,狠狠往下一拉。

姚曦蹙起的眉,眼眸泪水涟涟,沾湿了浓密的羽睫,白暂细腻的脸颊渡上艳丽得惊人

袁信心跳慢了一拍,他看见一汪春水搅动,漩涡一样引着人下坠,要将他卷入进去。

宫中常说天子早逝的母妃是个妖妃,袁信入宫时已经是个十六的少年,自然没有机会看见已经逝去妖妃的盛世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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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袁信看见素日里喜怒无常的姚曦这般风情,忽然就觉得难怪好色如先帝也时常哀叹佳人不再。

宫人嚼舌头常说天子的颜色远胜他的母妃,袁信还不以为然,如今才惊觉自己目浅。

天子端的是艳色独绝,世无其二。

竟引诱得他色心大动,意乱情迷。

姚曦真的是骑虎难下,痛得不由地闷哼一声,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滑落在微尖的下巴,可怜极了。

外衣从姚曦的肩头滑落掉在地上,贺隐之一边开始解开姚曦亵衣的衣带,一边转头直视榻边的袁信。

“贱人,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还不退下!”

袁信心跳如擂鼓,目光落在娇娇弱弱的姚曦身上,意正言辞道:“奴婢为了陛下的安危,陛下召奴婢而来,奴婢岂敢离去。”

贺隐之闻言有些恼怒,哪里有被人围观的兴致,又恐袁信看光姚曦的身体,低头和怀里的姚曦私语:“陛下,快让袁信出去。”

感觉那道令人生厌的目光在姚曦身上打转,贺隐之不甘地在姚曦耳边羞恼地威胁道:“再不让袁信出去,臣就不动了。”

姚曦舔了舔唇声音微哑道:“袁信你要打扰朕吗?还不出去?!”

见袁信败走,贺隐之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

贺隐之醋意渐起,暗想自己的兄长也不知道是否品尝过这样美妙的滋味。

嫉妒心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眼看姚曦神情恍惚。

他按捺不住心思,开口问道:“陛下可曾和臣的兄长这么亲密过?”

“什么?”有些迟钝的姚曦反应慢了一拍。

贺隐之话一顿,接着又问。

“贺繁之有像我这样碰你吗?”

浑浑噩噩的姚曦脑子里思考着贺隐之的质问。

“繁之……繁之……”

见姚曦口里都是唤着自己的哥哥,贺隐之眼睛都泛红了。

“繁之怎么了?他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对你!”

姚曦羞得红了脸,结结巴巴道:“繁之,繁之也弄得我……弄得我好舒服……”

贺隐之气息急促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样的事!!”

知道姚曦真的和贺繁之上床过的贺隐之愤慨不已,完全忘记自己是后来的,把自己当做被戴绿帽的可怜的原配,气愤地质问不忠的爱人。

姚曦浑浑噩噩地回想。

“那时我年少,不过十五岁,见繁之好看,心悦不已。”

五年前姚曦才刚刚穿越过来,系统选定的任务对象就是贺繁之,那个时候姚曦人设太差,贺繁之不喜。

“然后呢”贺隐之嫉妒道,这下他又清醒一些,想起自己不过是贺繁之的替代品。

姚曦眼神有些哀羞,说话吞吞吐吐起来。

“我气不过他不理我,有一次趁他在宫中的书房午睡,便悄悄过去亲他……”

“繁之被我亲醒,正欲发作,我害怕得吓哭了,见我哭了只好做罢。”

说着说着姚曦就有些得意洋洋了。

“后来我总是偷亲他,他要是生气我就装哭,亲了好多次,慢慢的,繁之就不再抗拒我了。”

姚曦羞涩一笑,眼睛亮晶晶的。

“繁之后来好像主动许多,有时候下完课,他明明是太子的侍读却和太傅说我上课不专心,要留下给我复习功课。”

贺隐之脱口而出:“实则与你亲热对不对?!”

姚曦含羞带怯,有些抱怨:“太傅还夸他仁爱。”

贺隐之不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听着心里股火烧得愈发旺,恨声道:“你是要把我气死!”

最后姚曦再次醒来见到的却是袁信的脸。

袁信一脸焦虑憔悴,见姚曦醒来大喜,边心疼边抱怨姚曦不知节制,昏迷了整整一天。

姚曦有些难堪,虽然药是自己下的,但后来完全是贺隐之主动了,他见贺隐之完全清醒过来也不停下来,以为任务要完成了,撒娇让贺隐之说一句“我爱你”。

有了这一句话,他算是可以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可贺隐之把他弄昏迷了都不愿讲。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姚曦烦躁不安,他经历过几个世界,每次任务都失败,就是因为得不到一句任务对象的“我爱你”。

系统说,之前的几个人设姚曦扮演得实在太好,已经坏得没边了,到了即便任务对象爱上他也更恨他同归于尽的程度,这次系统让他保存人设不崩的同时,尽量表现出可怜一点的模样。

博取攻略对象的怜爱。

姚曦的身世很惨,这个世界的王朝已经走到了末路,往上数五代皇帝都面临过以下克上的不堪场面,外戚,宦官,权臣各种势力互相攻伐,皇帝的权利被瓜分架空,越来越像个傀儡。

而姚曦的母妃就是外戚势力的主心骨,在上一回的政斗外戚势力倒台,她还被宦官势力毒杀,先帝很爱这个女人却没有办法护住她,无能的君王掩面救不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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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睁看着爱妃死去,留下一个失去母亲哇哇大哭的婴孩姚曦。

宦官们扶持了另一个妃子为皇后,并成功劝说先帝把她的孩子立为太子,而姚曦做为罪妃之后幼年时期都是凄凉的冷宫中度过的。

等姚曦到了十岁,先帝路过冷宫偶然瞧见他,忽然想起我还有这样一个孩子啊,姚曦又因为长得好看于是受到了先帝的宠爱,先帝似乎怀着补偿姚曦的心思,短短几年就宠坏了姚曦的德性。

在冷宫长大无人教导长歪了的姚曦本来就是没什么人情礼仪的人,得到宠爱更加肆无忌惮,不仁爱不稳重,无礼仪不好学,就只有一张脸好看。

这样的人设,贺繁之是不喜欢和厌恶的,能入得贺繁之眼的,必须得喜欢经学,必须举止由礼,必须言语庄重…………

总之必须得是个君子才行,姚曦一条也挂不上边,甚至完完全全走向另一个极端。

但十四岁那年的姚曦换了一个人,变成了贺繁之的例外。

新的姚曦一把将这个君子拉下欲望的深渊。

后来先帝崩驾,临终前病得神智不清,改遗诏让姚曦继位。

贺家从始至终选择的都是太子,贺繁之的父亲是太子的老师,虽然也教过姚曦,不过从来没觉得姚曦合适当一个皇帝,包括贺繁之也是。

遗诏一下,天下哗然,大臣们义愤填膺,请求太子继承大统,太子和他的母族势力不负众望,开始对姚曦下手。

孤立无援的姚曦在官宦势力的帮助下,在袁信的扶持下,扫平了登基的障碍。

姚曦登基后,前太子被杀,贺家倒台,贺繁之自杀。

他们的眼光很准,当上皇帝的姚曦果然把国家弄得乌烟瘴气,他们苦苦追寻乃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一个崭新的政治清明天下太平的世界没有到来。

昏庸残暴的帝王放纵宦官势力为非作歹横征暴敛残害忠良,腐朽的帝国在一片风雨飘摇中奄奄一息。

姚曦叹了一口气,按接下来国家被推翻昏君被杀的剧情来看,他也过不了几年快活日子了,如何才能得到贺隐之的爱成了他的心头之患。

“陛下,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袁信紧张道。

姚曦收起唉声叹气,微微一动,疼痛传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贺隐之和贺繁之真的很像,不但性格模样相似,连在床上都是一样的粗暴。

他犹豫一下,轻声道:“信……朕睡着这段时间,贺隐之有没有来看过朕?”

袁信一愣,对上姚曦柔弱期盼的目光,迟疑一下。

“没有”

姚曦眼中的一点光又没有了,坐回绣被间,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姚曦昏睡期间,贺隐之是来过的,只是在寝宫外的偏僻处站了许久不进来。

袁信在看宫门的小太监提示下才知道贺隐之出现过,只是他当时怪贺隐之不怜惜姚曦,就当贺隐之是空气,没看见似的晾着,自然也没请他进来。

姚曦问起贺隐之,袁信是该说贺隐之来了,只是他心不知怎么地闷闷的,按自己心思说,贺隐之没来看过姚曦。

姚曦有些失落,眼神发怔,手里无意识摸着绣被上的刺绣花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要失败了…………

姚曦清醒后,过了两天也没等来贺隐之,他按捺不住主动去找贺隐之,贺隐之却闭门不见。

姚曦从贺隐之那里连面也没见到,他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离去。

回去的路上,他沉默不语,袁信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突然来了一句:“陛下何苦如此?”

袁信知道姚曦不开心,苦劝道:“从古至今只有后宫三千的天子,没有独守空房的天子,陛下何必只心悦于一人。”

三年了,他早看不惯这个装模作样的贺隐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贺隐之仗着天子只爱他一人就矫情。

放不下自己所遭遇的痛苦,又对陛下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明明喜欢却又躲避。

袁信疑心贺隐之闭门不见陛下,见陛下走了说不定心里又后悔了,如果刚才陛下硬气一点直接闯进去见贺隐之,就满足了贺隐之欲拒还迎的小心思。

看得门清的袁信恨不得爆打贺隐之一顿。

姚曦步履不停:“信,你是怎么想的?”

袁信少有的几次不聪明都表现在姚曦对贺隐之的事情上。

袁信脱口而出:“陛下应该广纳天下美人,充盈后宫。”

姚曦心平气和:“朕又不喜爱美女子。”

听到姚曦的回应,袁信更加振奋,他之前也进言过几次,这是姚曦头一次考虑他的提议,虽然反驳了。

袁信有点激动:“那陛下可以从世家大族中挑选年轻的郎君,陛下姿容绝艳,纵是男子也倾慕不已。”

世家名门的子弟将来都是要入仕,姚曦觉得袁信这个佞臣为了讨好自己已经不要脸了。

不过这样也很好,姚曦漫不经心的想,至少袁信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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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之只会拒绝和推开自己。

在这个世界,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袁信了。

除去扶持之恩,袁信对自己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真可谓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一年多前,姚曦想在京城郊外建一处行宫,奈何国库空虚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来大兴土木。

袁信挺身而出,把自己这些年横征暴敛的家当全拿来给姚曦建了一处奢华舒适的温泉行宫。

把姚曦感动得当场就抄了一个大臣的家,然后把所有抄来的钱给袁信。

那个大臣家族还挺肥,袁信不但没损失还多得了不少。就是大臣下场挺惨,姚曦也不可怜那个倒霉的肥羊大臣,谁让他比袁信还贪呢。

而且袁信是有实权的,并不只是照顾姚曦起居的内务太监,他曾是先帝的掌印太监,替无心政治醉心享乐的先帝处理政务,姚曦登基后除了保留袁信处理政务的权利还给了他皇宫禁军和京城军的军权。

所以袁信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廷公卿无不唯命是从。

要不说天子容易被奸臣小人迷惑,等坐到皇帝这个位子,才知道奸臣的好,只有意志格外坚定的人才不会腐蚀动摇。

就这样狼狈为奸的姚曦和袁信被大臣们和百姓背地里骂惨了,姚曦甚至被比作纣王。

至于妲己,姚曦有心想让贺隐之当,奈何贺隐之不愿。

姚曦沉默了一下:“朕无心于此……”

想起刚建好还没有去过一次的温泉宫,姚曦道:“朕想去温泉宫几天,你去准备一下,一同前往。”

姚曦温泉宫的日子过得快活,白天在附近的猎场打猎,与一帮太监们走马斗酒赌钱,晚上则举行宴会,通宵达旦的玩,没事就去泡泡温泉,姚曦本来就欺霜赛雪的皮肤被温泉水养得润润的滑滑的。

姚曦离不开袁信,让袁信同去温泉宫,袁信过去还得带上要处理的政务,边辛苦办公边陪姚曦。

他这样忙,还是挤所有时间陪姚曦玩乐,姚曦每次泡温泉都是他在旁边伺候。

姚曦不喜欢陌生人接触身体。

宫人提着裙有些失态的快步走进椒房殿的内室,朝正在看书的贺隐之拜下,声音惶恐。

“皇后,陛下他……”

贺隐之猛地站起来,竹简掉落在地,语气颤抖了:“陛下怎么了?!”

宫人摇了摇头,干得冒烟的喉咙勉强咽了口水,她听到消息后跑了一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贺隐之的眉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不详的预感疯狂预警,担忧和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宫人害怕得将额头伏在地板上,终于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陛下于鹿原遇樊家女,下圣旨昭告天下要以皇后之礼纳其为贵妃……”

贺隐之许久不曾说话,跪地的宫人悄悄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心一紧。

这位性情冷清的郎君是在哭还是在笑啊……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姚曦出宫几日就带回一个女子,大张旗鼓地举行婚礼。

贺隐之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与婚礼的筹备,只是在姚曦和樊卿婚礼当天于在一处高高台围观了整个过程。

大礼虽简,鸿仪则容,婚礼是匆匆举行的,少了许多繁琐的步骤,但依旧足够热闹和盛大。

亦有礼乐伴奏,数百乐伎围着姚曦樊卿亦步亦趋,且歌且舞。

樊卿是吴越之地出生长大的,父亲之前是吴郡郡守,今年才升迁入京为官。

姚曦便亲自挑选吴地民间歌曲《子夜四时歌》为婚礼的乐曲。

歌词婉转柔美,乡乐多情缠绵,并不是贺隐之婚礼时的音乐庄重典雅。

贺隐之心想吴侬软语温婉情长,姚曦果然是用了心思。

彩衣的乐伎轻歌曼舞,边跳边歌曰: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歌声随着风吹入高台,不怎么地,贺隐之听得一怔,心思翻滚一发不可收拾。

他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想起自己逝去的家人。

兄长其实一开始是不喜欢姚曦的,姚曦从冷宫出来的时候,兄长已经是太子的侍读,刚刚及冠才满二十岁还很年轻,对这个娇纵坏脾气的姚曦很不耐烦,常言姚曦远不如太子,对当时的天子因为姚曦而冷落太子而打抱不平。

悠扬的女声接着和声唱道:“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过了几个月后,没怎么听见兄长抱怨姚曦,再过半年后,贺隐之看见兄长衣袖沾了蜜糖,提醒了心不在焉的兄长后,只听见兄长边拿帕子擦蜜糖渍边抱怨:“我上次给他带的蜜糖又让他喝完了,这次庄子里来人说这季节没有蜜蜂产蜜,我几次辗转才买来蜜糖。”

当时贺隐之心里诧异,兄长口里那个人是谁,聊起他兄长的语气都是软和轻绵的。

贺繁之还在絮絮叨叨道:“我怕他吃坏了牙齿,可一想他年纪还小,爱吃甜很正常,也不能不让他吃。”

他越讲越出神,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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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语:“他以前过得很苦,想吃蜜糖都吃不到……”

说这句话的贺繁之眼中的怜爱太过明显,情愫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十六岁的贺隐之心里想,或许兄长是喜欢上了一个贫民家的女子吧。

他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贺繁之拉着他抱怨了好久,最后也没说那个人是谁,他也没有追问。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姚曦笑着牵着那个穿着繁复礼服的女子走上玉阶。

贺隐之后来也见到传闻中恃宠而骄的姚曦,是贺繁之带着他去见的,三人出宫游玩。

贺隐之一见姚曦便有些失神,途中贺繁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隐之你怎么一直低着头走路?”

贺繁之压低声音:“你不和殿下说话很无礼。”

贺隐之红了脸,耳尖都发热,呐呐:“我怕走错路……”也怕说错话惹了那人生气。

话音刚落,贺隐之听见姚曦的笑声耳朵愈发烫了,贺繁之无奈的解释:“隐之一直是个害羞沉默的孩子,殿下勿怪。”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歌词甜蜜到歌者们的声音都羞涩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姚曦,兄长在及冠那年就该结婚了,那年父亲给兄长议亲,打算给他娶一个家世显赫的贵族女郎。

兄长拖了一年半载,就是不肯成婚,最后实在拖延不了告诉父亲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不想和女子成婚。

暴跳如雷的父亲把兄长拉进祠堂,差点把兄长活生生打死,母亲急得快哭死过去,贺家清贵好面子,家里再怎么鸡飞狗跳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仰头看桐树,桐花忒可怜……”歌者还在婉转歌唱。

兄长养伤的时间漫长,托他常去看姚曦,姚曦在那段时间也很不开心,甚至质问贺隐之是不是因为贺家选择了太子才瞧不起他这个无用的皇子。

如果是太子喜欢繁之,贺家是不是不会追究?

这样的话是很胡搅蛮缠的,很霸道无理的,偏偏质问得贺隐之心生愧疚。

彼时又逢天降大雨,雨水倾泻入池,屋檐下的姚曦指着池中风吹雨打凄惨可怜的浮萍,惨笑道:“吾如此浮萍……”

那一刻,贺隐之和贺繁之对姚曦的心疼是一样的,姚曦在冷宫里十年如荒草幽灵一般生长,孤独和没有安全感是根植在骨髓灵魂里的宿疾。

帝王给姚曦的荣宠,从来没有真正给姚曦带来解药,姚曦心中忧患自己像没有根基的浮萍一样随时会失去一切,父皇死后太子和所有看不惯他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杀了他。

“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姚曦的忧虑并不是杞人忧天,贺繁之也担忧太子会在登基后杀了姚曦,便问身为太傅的父亲。

父亲的态度很明显,并没有直接告诉贺繁之,如何处置姚曦,只是暗示太子会像之前的皇帝们对待夺嫡失败的皇子们一样对待姚曦。

那些夺嫡失败的皇子们能得什么?无非是匕首、毒酒、白绫任选。

惊慌失措的贺繁之辩解姚曦没有夺嫡的心思。

太傅摇头:“繁之你还太年轻了,陛下病得糊涂了,不让太子侍疾让五殿下侍疾,朝廷和民间都对此议论纷纷,陛下这是把五殿下架在火上烤啊……”

太傅是聪明的,他所说果然一一应验,只是失败的是太子。

姚曦登基后

“阿母,我怕他,我怕他……”樊卿含着眼泪怯生生道。

“而且,我明明已经和长瑄定亲了。”樊卿落下泪。

樊母也热泪盈眶:“我的儿,命为何如此苦?”

旁边的樊父唉声叹气:“早知如此,那天我就不该同意卿儿去鹿原放风筝,哪里就知道天子也在那里游猎。”

樊母咬着牙悔恨道:“你就不该入京作官!如今的天子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京都是人人自危的险地,上次宴席我们一家险些葬身。”

樊父头痛欲裂:“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啊。”

两人争执不下,一直吵嚷到迎亲的队伍上门。

在芳草萋萋的鹿原上,姚曦一开始真没认出那个提着风筝线跑得一脸欢快的女主樊卿,是之前在一次宴席上差点被他扒掉衣服的倒霉少女。

他只是按剧情走到樊卿面前,向瑟瑟发抖恐惧不已的女主表达了一番爱慕之情,顺便表明自己至高无上的身份,最后来了一句要女主入宫当贵妃。

整个过程樊卿没有露出一点点高兴的表情,姚曦知道她有个未婚夫男主也没有奇怪,直到樊卿在他说要她入宫为妃就晕倒了,姚曦心里就嘀咕这反应略微有点夸张吧……

全程目瞪口呆不明所以的袁信动了,他走上前扳起晕倒过去的樊卿的下巴,让姚曦更加仔细认真看清樊卿的脸。

袁信一脸问号:“陛下,你是认真的吗?”

这个家伙总是在姚曦的私人感情上犯蠢,而且屡教不改。

尴尬不已的姚曦忍不住解释:“那天太黑了,朕没看清。”

这解释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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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是不相信的,但他作为姚曦最忠诚的走狗,还是尽心筹备了姚曦和樊卿的婚事。

和贺隐之结婚不到一个月,姚曦又娶了一个小老婆,过上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夫一妻制生活。

一直到入了洞房,樊卿放下遮挡面容的扇子,一双盈盈美眸还是惊恐不已,显然姚曦的暴君形象已经深入这个姑娘的心里。

姚曦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尴尬起来。

他掩饰性地拿起酒杯一口喝下。

一入口才发现酒是甜口的,姚曦心情更加坏了。

姚曦还没有被系统选中前,年纪轻轻便死于疾病,穿越成别人后就或多或少染上前主的习惯。

姚曦得上了很重的糖瘾,大抵是姚曦在冷宫苦了很多年的原因,所以对甜蜜的滋味根本抗拒不了。

贺繁之知道后,总是想方设法给姚曦弄来蜜糖蜜饯之类的甜食,姚曦即便吃坏了牙齿也来者不拒。

有几次贺繁之看姚曦牙疼总也好不了就狠心不给姚曦吃糖,吃不到糖的姚曦又哭又闹,任凭贺繁之怎么哄都哄不好。

什么时候姚曦不吃糖了呢?

贺繁之死后……

姚曦从此再感受不到糖的甜蜜。

樊卿偷偷去看姚曦,心里在想姚曦的过往。

她从父母口中得知了姚曦的过往。

这位帝王残暴不仁,杀了逼宫失败的太子,并且迁怒太子的党羽,杀得京城血流成河。

他昏庸无道,宠爱宦官把国家政治交给奸宦袁信处理。他喜爱奢华,宦官便横征暴敛掠夺国人供养他。

他贪恋男色,强迫一个男子入宫为后。

这些都是姚曦明面上所有人都知道的罪行。

背地里关于姚曦的流言闹得更是沸沸扬扬。

姚曦刚登基时就有人信誓旦旦说,先太子是冤死的,是姚曦毒杀了先帝诬陷了太子,太子被迫反击,却无奈兵败身死。

这样没有根据只凭臆想的流言是很恶毒的,可联想到姚曦做过的荒唐事,听过这条流言的人大多信了姚曦的皇位来得不正当不干净,而且随着时光飞逝,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几乎是默认的事实,写进了野史里。

樊卿越想越怕,甚至想要一头碰死在柱子上。

甜酒已经入口,姚曦皱着眉咽下,转头看向樊卿,开口道:“朕想出去走走,你先睡吧,不用等朕。”

说完姚曦真的走了出去。

新婚之后被夫君抛下独守空房的樊卿心里长舒一口气,碰死在柱子上的念头也淡了下来。

只是她心里还惦念着谢长瑄。

长瑄本就不是一个隐忍的人,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

大殷皇宫往西不远处,有条穿城而过的渭河,河边建了一片烟柳之地,此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谢长瑄从吴地奔赴千里而来,却没能赶上樊卿结婚前再见她一面,只得来这里,于河边的高楼上遥遥观望那片黑压压的巍峨宫阙,喝着热酒浇心中的凉愁。

姚曦也来了此处,他不声不响地离宫,就是为了在这片烟波浩渺的江水上,赏一弯新月。

袁信为他撑一扁舟,晃晃悠悠在水上行驶,本来无意驶进烟柳之地,是姚曦见此处灯火迷离,心生好奇。

等小船靠近连片青楼前的那一弯仿佛被脂粉染成粉色的河道,姚曦也进入那朦胧水光、月影、灯火、歌声等交织的绚烂绮丽恍惚迷离的世界。

他站在船头,抬头看,恰好看见谢长瑄在楼上栏杆处饮酒。

这里的人都在醉生梦死,都在纵情声色。

唯有这个面容英挺的郎君孑然一身,孤独饮酒。

谢长瑄也注意到目光久久注视在自己身上的姚曦。

他不是随意的人,而今喝了点酒便有些失心疯,脑子一热邀请姚曦一起喝酒。

姚曦欣然接受,留袁信在船上等候便上了阁楼。

谢长瑄自来熟地递给他一杯酒,恰巧姚曦此夜也想喝酒便接过酒杯。

长夜漫漫,两人对江月而饮,此间没有一句对话,至东方乍白,姚曦酒杯抛入江河,兴尽下楼。

谢长瑄见袁信将姚曦扶走,神差鬼使的开口询问姚曦的名字。

姚曦喝得有些迟钝的脑子想了想,抛出了贺隐之的名字。

然后谢长瑄说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出来坐个船都能遇见男主,姚曦愣了一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留给谢长瑄一个背影。

船上置一张矮榻,不算太窄,够姚曦在上面打两个滚,姚曦醉得神志不清躺在上面突然好奇袁信的过往。

“信,你当初为什么入宫啊?”

桨水声悠扬,站在船尾的袁信被晨霭沾湿了衣袖。“我幼时家境尚好,乃一地豪强,祖先官位最高到了两千石的廷尉,同宗也出过不少法吏。”

“袁姓的廷尉?我听过他,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贺太傅说他是个有名的酷吏,重用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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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止小儿夜啼。没想到你是法家的人。”姚曦笑了。

在儒家大行其道的大殷,法家势微并不好混,袁信的家族渐渐从政治权利中心淡出,在京城销声匿迹。

“我十三岁时,家乡大旱三年,粮食绝收,地方官员贪了朝廷的救济粮,使家乡饿殍遍野,造反的贼人们洗劫了袁家,杀了袁家上下三百人口。”

姚曦听到这里已然沉默。

其实贼人之前也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他们饿红了眼,也失去了人性,嫉妒袁家富贵还有余粮,于是抢了钱,杀了人,一把火烧了被洗劫一空的袁家。

袁信机敏,被人捅了一刀后佯死,最后在一片大火中从家人的尸体堆里爬出来了。

“家乡其他的豪强见袁家遭劫,便瓜分兼并了袁家的土地,无依无靠的我流落到京城,因为是流民没人愿意用,被迫卖身成奴隶。宫中缺人就把我挑选了进去。”

袁信声音越来越轻了:“陛下不是奇怪我为什么入了宫却没有去势吗?”

姚曦清醒了一些,想让袁信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袁信紧接着道:“当时刘常侍见我姿容尚佳,改变主意,想把我进献给先帝当男宠。”

先帝宠信放纵宦官,甚至默许宦官毒杀后妃,大太监刘常侍偷偷摸摸留下袁信的命根子,就是怕袁信上了先帝的龙床,伤口会让先帝兴趣全无。

袁信笑了:“刘常侍让我以色侍人,大丈夫岂能受此辱?于是我背地里毒杀了他。”

当时险象环生,袁信斗智斗勇一一化解,他一步一步往上爬,多年后坐到了掌印太监的位置。

姚曦沉默了一下,慢吞吞道:“作为你忠心耿耿的回报,朕允许你娶妻生子……”

袁信嗓子一紧:“陛下,信不是这个意思,信心甘情愿侍奉你……”

姚曦原谅了袁信的鲁莽,但没有接受袁信的爱意。

他合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此夜过后,姚曦和谢长瑄建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两人偶尔相聚,有时下棋饮茶,有时赏月饮酒,有时纵马游猎……

关系看上去像很普通的朋友。

如此过了几个月,姚曦觉得谢长瑄对自己有某种误解。

他似乎觉得贺隐之是喜欢姚曦的。

当然,姚曦现在在他眼中是贺隐之。

有一次,谢长瑄饮了很烈的酒,无意间谈起为什么初次见面就邀请姚曦喝酒。

谢长瑄说,那夜姚曦独立船头,月的清辉照着他的脸,苍白又冷清,眼里荡漾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类似冰雪般深刻的孤独。

姚曦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袁信悄悄握紧腰间的佩剑,觉得谢长瑄的眼神没由得的恶心。

谢长瑄自言自语:“你一定很爱那个昏君吧……”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姚曦微微诧异了一下,为什么谢长瑄会觉得贺隐之喜欢他。

不过姚曦在谢长瑄的面前一直用着的是贺隐之的身份。

他想了想还是告诉了谢长瑄真相。

“你想错了,我并不喜欢姚曦。”

姚曦把自己放在贺隐之的角度上来回答。

“我恨他杀了我的父兄,恨他将贺家族灭,恨他将一个儒家的君子放在后宫蹉跎。”

说到这里,姚曦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贺隐之真的是一个善于将悲愤和痛苦都藏在心中的人,沉默隐忍得像一座厚重的山。

“我现在为什么活着,可能就是被姚曦要挟,如果我自杀了他就要杀了满朝文武为我殉葬。”

姚曦越说语气越平淡,看着谢长瑄震惊怜惜的眼神,在袁信瞪大错愕的眼睛中。

他弯起嘴唇,笑着道:“你去杀了姚曦吧,就当给隐之报仇好了。”

然后谢长瑄就真的离开京城,回到吴地开始了他轰轰烈烈的造反大计。

樊卿看见几个娇羞怀春的女子对着姚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郎君多俊美呀,眼睛像春水,长眉像远黛,肌肤比女郎还雪白细腻。

姚曦对庶民们的冒犯置之不理,从一个卖粔籹的小摊贩手里接过一袋粔籹递给樊卿。

樊卿很爱吃这种姚曦口中称为油炸小麻花的甜面点。

姚曦总是带她偷偷出宫,来吃这种街边贩卖的平民吃食。

当然有时候是别的樊卿喜欢的吃食,甚至是漂亮的衣衫,别致精美的首饰……

很奇怪,樊卿出神地看着姚曦柔和的侧脸。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一个人人唾弃诅咒的暴君呢?

姚曦说爱她,强行把她纳进宫中。

起初樊卿很害怕姚曦,怕自己惨死在这个残暴的君主手中满腹委屈地给谢长瑄写了一份信,想让谢长瑄来救自己。

出乎樊卿意料,姚曦没有折磨她,反而好好对待她,脾气温和也很守礼,从来不触碰她的身体。

于是她就又把没有寄出的信撕了,怕起无端的是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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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谢长瑄冲动之下因此而死。

即便姚曦如此,樊卿心里还是无法释怀,惦念着曾经的未婚夫,她也认为姚曦的君子风度是装出来的。

婚后的

唯有姚曦泰然自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亲手给樊卿做了一个风筝。

樊卿捏着风筝的一角,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其实她给谢长瑄写过信了,希望一切归于平静,她已嫁人,让谢长瑄重新选择一个妻子。

樊卿不知道谢长瑄有没有收到信。

她只听到谢长瑄的军队已经打到京城的城门了。

姚曦安慰她,让她开心一点,别跟死了老公似的。

然后姚曦又安慰袁信,让他把表情收一收,别跟死了老婆似的。

樊卿不明白老公老婆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姚曦还能这般镇静。

倒是袁信听了大哭,求姚曦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姚曦当时的表情很微妙,奇怪道:“谢长瑄打的旗号是清君,又不是清君侧,你别跟着我了,逃命去吧,何故留此死地?”

樊卿心里也惊讶谢长瑄的狠辣,竟然把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姚曦编排成弑君篡位的逆子。

到最后袁信也没有抛下姚曦逃命,反而提着兵器走上了与谢长瑄针锋相对的战场。

在这个时候樊卿从这个帝王眼中见到晶莹的泪光,然后眼泪越来越多,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樊卿心跳如鼓擂,呆呆道:“陛下眼中进了风沙……”

姚曦擦了擦眼泪,笑道:“没有,是我哭了。”

姚曦流完眼泪就脱了帝王的冠冕和服饰换了一身白衣,说是为袁信戴孝。

君为臣戴孝,这不合礼仪,樊卿心里想。

宫人都纷纷出逃了,昏暗的宫殿里只有她陪着姚曦。

在等来谢长瑄前,贺隐之来了。

姚曦见他还是一身白衣险些笑断气:“你是为我戴孝吗?”

贺隐之目光清澈,似乎放下一切,坦然道:“我与你一同赴死。”

这话惊得樊卿目瞪口呆,打得姚曦措手不及。

随即浑身浴血披甲戴盔的谢长瑄闯了进来。

他目光在三人身上匆匆一扫,然后拉开弓弦,利箭直指挨着极近的姚曦和贺隐之两人。

樊卿尖叫:“谢长瑄!不准杀陛下!”

这下,已经确定的谢长瑄更加不犹豫了。

箭矢划破空气,直冲贺隐之射去。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姚曦来不及说一句话解释,只得挡在贺隐之身前,被箭矢贯穿心脏。

“陛下——”

樊卿惨叫着扑上去,去捂住姚曦不断涌出血液的胸口。

谢长瑄踉踉跄跄奔过来,看着被溅得半身是血的贺隐之抱着软倒的姚曦。

他丢了魂似的,喃喃道:“你们叫他什么?”

姚曦还是头一次看见贺隐之的眼泪,他嘴里喉咙里都在冒血,说不出一句话。

贺隐之捂着姚曦的眼睛,含着泪低头亲他。

血液飞快流失,姚曦难受得身体都在抽搐,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受到热泪滴在脸颊上,在一个冰冷的吻里渐渐死去。

耳边响起的是冰冷的系统声音。

“支线任务成功”

一切都结束了吗?

姚曦茫然地想。

贺隐之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声音太小了,姚曦听不太清。

他在说什么?

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主线任务成功——”

番外

【平行世界,姚曦不带系统穿越,贺繁之贺隐之袁信重生。】

梦里的箭矢纷飞,直刺那人的心脏,大片大片血色占据自己所有的视线,残忍的画面几乎将眼球挤爆。

“嗬——”贺隐之忽地翻身从床榻坐起来。

动静吵醒了睡在身边的姚曦,姚曦揉着眼睛也坐起来,随后被贺隐之紧紧抱在怀里。

睡眼朦胧的姚曦声音含糊撒娇道:“隐之你又做噩梦了?”

贺隐之声音低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有些歉意道:“吵到你了……”

姚曦清醒一些,微皱眉然后松开,担忧道:“你好久都没做噩梦了,怎么又开始做了?要不要让太医看看?”

姚曦觉得贺隐之好像有心理阴影似的,刚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隐之总是疑神疑鬼自己睡觉会猝死,经常探自己的鼻息。

做噩梦更是家常便饭,总是在梦里梦见自己被一箭穿心而死。

过了几年才慢慢好点了。

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心理医生。

贺隐之摇了摇头:“不需要,会慢慢好的。”

他心里明白,无非是前世的记忆作祟。

只要姚曦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就是他的解药。

贺隐之抱着姚曦又躺下,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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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拍姚曦的后背哄他睡觉。

姚曦被他哄得困意又涌了上来,往贺隐之温暖的怀里缩了缩,突然又惦记起了贺繁之:“繁之最近在做什么,又有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他是先遇见的贺繁之,然后才是贺隐之。

繁之也很喜欢自己,可是却在太傅的安排下不得不选择辅佐太子。

姚曦也不敢嚣张到让太傅的两个嫡子都做自己的侍读。

太子只在小事上宽厚,最厌恶挡了他路的人。

姚曦穿越的时候还是小孩子,在冷宫里待着,如果不是贺家背地里的救济他可能早冻饿而死了。

后来皇帝终于记起他,他都十七岁了。

姚曦见皇帝想补偿他,就开口讨要了贺隐之做自己的侍读。

就这点事就引起了太子的忌惮。

这还是贺繁之告诉姚曦的,当时他的眼神还有些困惑不解,似乎无法理解规规矩矩安分守己谨慎不争的姚曦怎么让太子怀恨在心。

这件事让贺繁之对太子起了嫌隙。

他并不想太子对付自己的心上人。

贺隐之说兄长虽然是个君子,但无法识别真正的小人,而且是个倔牛。

贺隐之还说如果兄长死了,一定是因为所谓的道义。

这人怎么这样编排自己的哥哥?

姚曦心里嘀咕着,嘴上还忍不住问:“太子是小人,那你看我是什么?”

他故意为难贺隐之,他脾气算不上好,因为前世体弱多病还有些矫情多疑。

贺隐之亲了亲姚曦的嘴唇,语气温柔缠绵:“是爱人……”

姚曦蹭地脸羞得通红,贺隐之把他抱进帷帐里,开始了白日宣淫。

返回的贺繁之撞见这一幕,本来欲走,神志不清的姚曦在贺隐之轻言细语几句话驱使下拽住了贺繁之的手。

于是贺繁之也留了下来。

…………

姚曦头一次见贺隐之失态暴怒还是因为袁信的到来。

两个人几乎是见面就要到了拔刃相对的地步。

这可把姚曦吓到了,脸都白了,两人见姚曦害怕才收了剑。

贺隐之愤怒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袁信露出一种得意又欠揍的表情:“陛下征辟我为五皇子舍人!”

他改变家族的命运,又花了许多财帛贿赂皇帝身边的宦官,在宦官的唆使下皇帝安排自己做姚曦的舍人。

他是重生一世,对宫中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混到姚曦身边不算太难,有钱就行。

就是来得有些晚了,又让贺家兄弟捷足先登。

这两个人聊着姚曦听不懂的话,到最后贺隐之没有将袁信赶走。

姚曦有些不解:“你为何如此讨厌袁信?”如果贺隐之实在不喜欢这个人,他也不会留下袁信。

贺隐之皱着眉无奈又不甘:“我质疑他的品性,但不质疑他的忠诚,他可以为你而死。”

“但是,我需要你给我管束他的权利。”

姚曦答应了。

然而这并没有用,当贺隐之知道袁信鬼混到姚曦的床上后,悔不当初,提着剑追杀了袁信两条街……

…………

袁信到姚曦身边没多久,皇帝就驾崩了,太子顺利登基。

姚曦按礼制封为王,前往封地,贺隐之袁信随行。

太子如贺隐之所说,的确是个小人,一上位就暴露本性,昏庸程度远甚先帝。

贺太傅悲痛欲绝差点气死,几番痛斥惹怒太子,贺家又被狠狠修理了一番,连贺繁之都被太子疏远。

登基后的太子开始沉溺美色,对姚曦有了念头。

姚曦被他召回京城,说是让他回来小住几日,叙叙兄弟情。

没等二丈摸不着头脑的姚曦回到京城,太子已经在一场情事中暴毙。

而姚曦到了京城,迎接他的除了贺繁之还有皇位。

姚曦登基后,在贺隐之贺繁之袁信的尽心辅佐下,治理国家以儒皮法骨为纲领,十年后大殷河清海晏,已有中兴之治。

多年后,谈起太子暴毙的事,姚曦还是不明白太子怎么才登基半年就死了。

贺隐之与袁信面面相窥,不约而同看向贺繁之。

贺繁之垂下眼睫:“他想把你囚在深宫当禁脔,我就毒死了他。”

阳光暖暖地照他的身上,沉静而温和。

姚曦心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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