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兄……对不起……”
——“你真是!”
……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霍潇湘这才恍然醒转,或许过去种种喜怒哀乐背后,是他早就开始备受煎熬的、不与人说的痛啊……
野兽的低鸣越来越近。
“江信……以后不会再有人逼你了……”
江信张着那妖异的獠牙,复又扑上前来,霍潇湘反抗的手蓦然停在半空,转瞬过后,这双手向内翻转,竟将眼前的妖魔抱在了怀中!
“就当我赔给你的。”
霍潇湘松开手,江信不明所以,只是狂躁地当头咬下——
屋内落入死寂。
霍潇湘怀中的人变得僵硬,浑身微微耸动着,他茫然转过头去,只见江信在咬下的一瞬克制住了,眼中的戾气化作了悲哀,早已泪流满面!
“江信?”霍潇湘试探性地推开他,然而眼前人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兽性若隐若现,他不得不拼命捂着头,溃败地瘫坐在地。
“江信,江信,你能认出我……”——吗?
霍潇湘话还没说完,江信扬起一张挫败的、满是泪水的脸:“霍……兄……”
转眼已是夜深了。
.
“仙尊!你要去哪儿!”
风醒本以为云清净只是暂时躲开,没想到一口气疯跑了许久,竟飞身跃上了当初两人因为一片乌鸦毛险些干了一架的江府后山。
山崖极黑,几乎探不到一丁点光亮。
云清净忽而原地坐下,吹着寒凉的夜风,有一丝赌气的意味。
风醒稍稍松了口气,就怕仙尊想不通透,要去哪儿恣意发泄,届时恐怕谁也拦不住。
风醒悄然坐在他身边,指尖烧起一小团火,凑了过去,讨嫌地逗弄道:“仙尊?仙尊?”
云清净一手将火给打灭:“你烦不烦!”
风醒故意叹了口气,又厚着脸皮坐近了些:“此事根本与仙尊无关,何必责怪自己呢?”
“你、你懂什么!”云清净总被他猜破心思,习惯了狡辩,“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在巨树就不该给他注入那么多灵力,不但没起作用,反倒刺激了他体内的妖性……我真是……唉!”
风醒闻言只平静道:“可若没有那些灵力,少盟主就活不过来了。”
“与其这样活着,不是死了更好?”云清净沉着脸,无比懊恼。
“倘若真的死了,你也许又会想,要是当初拼命救他该有多好?”
云清净:“……”
“人不都是这样?”风醒淡然一笑,“试与不试,都会后悔,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反过来看,终究是在于哪个更“无悔”罢了,而心之所向,多半都是无怨无悔的。云清净知道,若是重来几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救人——他从来都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又何必勉强自己……
崖下的江府到深夜仍是灯火通明,隐约能看见人影来往匆匆,夜色被添上几分热闹。
云清净稍微释然了些,转念想起一件要紧事,于是一把拽过风醒的手:“我看看你的伤……”
风醒显然被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这厮除了衣袍上有血渍之外,手臂却是完好无损的,云清净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抓过另一条手臂。
“怎么……伤口都愈合了?”
风醒趁机贴得更近,笑道:“仙尊,你可别忘了我是谁。”
云清净一促,敷衍地“哦”了一声:“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风醒哑然失笑,撩开袖子炫耀道:“我好歹是在不死地长大的,总得有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不是?”
“嗬,”云清净扭过头去,“我在蓬莱的时候可听说,魔君十个有九个都是阴险狡诈、嗜血残暴,报复心极重,还爱记仇,你这样的算什么?”
风醒心道,这不说的就是赤魈那卑鄙玩意儿么……
“人家刚上任嘛,还不太熟练。”
云清净:“……”
这厮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不太明白,”云清净忽然变得一本正经,“你既是魔界之主,又有要事在身,为什么总耽搁在这儿,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各处奔走,好像永远不会累似的……”
风醒还以为有多大的困惑:“这个问题,仙尊难道不该反过来问问自己?”
云清净就知道他会反咬一口,猛地一拍地:“问你呢!少跟我扯!”
风醒守着这无边的夜,良久之后才道:“人生苦短,哪有歇下来的机会?”
云清净只当他在说笑:“魔族自不用说,哪怕是个半魔,最差也有个几百年的寿命吧,照你这么说,那些只能活几十年的凡人岂不是连觉都别睡了?”
风醒腆着脸道:“有何不可?仙尊这等能活上万年的仙族不也天天不睡觉?”
云清净:“……”
“哪儿有天天不睡觉这么夸张!我只是……喜欢晚上罢了!”
云清净心急火燎地解释一通,风醒觉得甚是有趣,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了。
“方才不也说了,做什么都会后悔,那便没什么好怕的,我既有这个能力,这辈子自然是愿意帮谁就帮谁,愿意耽搁多久就耽搁多久。”
风醒别有意味地注视着他,眸底化出的千回百转都被黑夜吞噬进去:“在其位,担其责,谋其善,忠其心,身死可矣。”
云清净怵在原地,心中早已翻天覆地,两人相视片刻,所有豪言壮语都在目光交接里辗转来去。
最后,云清净率先笑了,稍显鄙夷道:“我算是明白了,古往今来能说出这话的,多半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