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武宗堂不愧是姓霍的调|教出来的,一个个都不讨喜!
霍潇湘习惯性地忽视穿蓝衣服的人,对他身后沉默寡言的风醒关切道:“醒兄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云清净:“……”
这姓霍的就是故意的!
风醒勉强展出笑颜:“人生自古伤别离罢了。”
“噢?”霍潇湘转眼看向眼前这轰轰烈烈的阵势——众人翘首以待,只见新郎掀开红帐,将花轿中娇羞的新娘抱在怀里,一路走向礼席。
霎时间,周遭掌声雷动,欢呼潮涌,缤纷的花瓣雨从空中撒下,迎风起舞,斑斓多姿。
“听闻北落城往日也是一座仅次于天鸿城的繁华都城,只是战后受挫,才沉寂了一阵,好在这位宇文殿下精明能干、坚韧难摧,如今还得了一位贤内助,定当更加尽心竭力打理北原事务……也不知墨家小姐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了。”
霍潇湘一席话,却将云清净点醒了。
云清净拨开人群挤上前去,遥遥望着礼席之上,宇文海一刻也不肯松手地将小丫头抱在怀中,任凭下人将牵巾缠在两人手中,一对璧人含情脉脉地相互对视——甜蜜瞬间定格成画,在眼前越发遥远,留下余韵。
不知归期是何期……
云清净忽然回头看向风醒,两人视线冷不丁一碰撞,风醒率先躲开,人潮汹涌,转眼将两人隔绝开来,云清净觉得心里发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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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礼台上重兵把守,老皇帝与北原王共同举杯,分外和睦,倒像是一次久违的会晤。
为了兼顾南北两族的习俗,仪式变得格外繁琐,宴席从锁春关一路摆至天鸿城内,墨家虽不能一路送嫁,却也在墨府大摆宴席,与锁春关遥相呼应。
墨倾柔身边没有家人倚仗,一个人孤零零地陷在这场尘嚣里,仿佛忽然间成熟了不少,言谈举止格外谨慎,学会了瞻前顾后,凡事有所问,必能答得头头是道,将门世家的风度显露无疑,让不少人都刮目相看。
涯月妥下心来,趁着入帐之前,溜出来左右张望,见风醒独自守在城墙底下,直奔而去。
“君上!”涯月压着嗓子唤了一声,风醒握着酒壶抬头看她。
涯月盈盈一拜:“恕涯月唐突,怕待会儿没什么机会了,所以先来向君上辞别。”
风醒知道她要随小丫头一同迁去北落城,此后山高路远,缘悭一面,只道:“妖魔向来难觅一个安稳生活,你有这个福气,应当好好珍重。”
涯月点点头:“妖后那边……”
“这个你不用担心,”风醒宽慰道,“以自身血气供给食人花,布下傀儡阵,着实伤人伤己,如今一并铲除,妖后纵然少不了大动肝火,也应当能体会其中苦心。”
“妖后虽为一己私心害得我家破人亡,但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整个妖族着想,我曾听闻,妖界灭绝之后,妖族命途多舛,若非妖后拼死抗衡,恐怕妖族早已不复存在……千错万错,其心可悯,还望君上日后能手下留情。”
风醒禁不住长叹一声:“想不到你在人界待了这许多年,见惯了人族的是是非非、风风雨雨,最后学会的竟是以德报怨,难得啊。”
涯月嫣然笑道:“小姐常说,人间至难之事便是宽恕,可惜大多人对其持有偏见,认为宽恕便是忍气吞声,助长邪恶,殊不知一切的真善美都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了这两个字中,过去的纠葛与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何不成全别人,也成全自己呢?”
“嗯。”风醒煞有介事地应和一句,“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不愧是未来的北原王妃,说话的境界都与我等俗人不一样了。”
涯月噗嗤地笑了一声,而后简单作别,匆匆忙忙跑回了红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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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新人入帐行礼,亲友蜂拥而至,围在床前嬉闹,没个正形儿,阿元叫嚷得最厉害,宇文海恨不得抓一把花生塞他嘴里,倾柔则乖巧地坐在床边,放下却扇的一刻,众人装模作样地惊呼起来,惹得这一对新人面红耳赤。
云清净叉腰站在最边上,见嬷嬷剪下两绺发丝放在一处,说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觉得无比新鲜。
仙族的大婚从来都寡淡至极,除了势力庞大的家族能摆出一个大场面之外,其余仙侣索性连礼仪都直接舍去,在一处便在一处了,最多不过将心爱之人带回自己的家去,以当盟誓。
——“跟我回蓬莱……”
神识莫名掀起了动荡,云清净一怔,这个声音为何有些耳熟?
原本是在一片山清水秀之中响起这个声音,倏然间都散作烟云,进而变成皲裂的赤地。
他的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人,记忆太过模糊,以至于什么也看不清。
抬眼的瞬间,万丈深渊赫然眼前,他离粉身碎骨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什么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酸涩的尘土味,湿|漉|漉的,将呼吸黏成一团,唯有眼泪簌簌而下,没有止息。
——“仙尊……松手吧……”
——“你跟我回去,跟我回去……好不好?”声音哽咽,已是泣不成声。
云清净感到眼底有泪。
此时,手里被人递了个什么东西——
风醒不知何时想了个通透,笑容转眼恢复如初,悄悄地溜进了红帐,以免扫了婚礼的兴致。
他一来,正巧赶上撒帐的仪式。
一盘盘的五色花果呈了上来,众人欢欢喜喜地分领下去,朝婚床抛撒,以祝新人多子多福。
风醒惦记他的仙尊,想在离别前多陪上一会儿,便好心拿了一盘花果凑上前去。
怎奈靠近的一瞬,云清净魔怔似的打翻了他递过去的果盘,抓住他,小心翼翼地质问道:
“我们……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