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净莲尊者办事自是毋庸置疑,不过你也知道,上面……”
“说到底就是不相信蓬莱而已,”君袭飞快接过,“那么一开始又何必要点名道姓地要蓬莱去探查此事呢?试忠心试了这么久,还没有试出结果?”
惊雷瞥见身后的仙兵们脸色各异,连忙将君袭拉进阁中,堆起了嬉皮笑脸,君袭却是将他撒开,忿忿地一抖浅蓝的袖袍。
“哎,灵上,你别生气嘛,其实是因为天柱的异动并非由下而上,而是上下互通,有来有往,九重天向来对越界之事极为敏感,这才……你可别告诉别人啊,好歹是上面派下的机密!”
“有来有往?”君袭复述一遭,转而笑得有些讽刺,“这么说,九重天是在怀疑仙界有内鬼了?”
惊雷连连点头,君袭却变得心事重重,飞快将这帮人打发走,转身进了灵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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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云水榭迎来日出,暖阳初升,遍地都成了浅金色。
云清净安静地坐在屋顶上,正酝酿着自己要说的话,眨眼间,熟悉的身影闪现眼前,冲自己笑得灿烂:“放心,霍兄将花蕊交给漕帮时,无人敢碰,现在几乎能在街上横着走。”
“那边怎么说?”
“漕帮的杜帮主倒是个高人,擅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眼下此事被归入了各地的异变,江盟主已经派了一支精锐去处理食人花妖的事,霍兄算是逃过一劫。”
风醒在云清净身边缓缓落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里都被晨曦映出了柔光。
云清净有些不自在:“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仙尊不是有话要跟我说?”风醒歪着头,像是非常期待。
云清净原本有所准备,可真正到了倾诉的时刻,嘴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太快了。
霍潇湘的事发生得突如其来,也结束得莫名其妙,但好像每当有这死疯子在,一切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他再也不用茫然无措。
云清净不甚放心地问:“你是怎么知道别处还有食人花妖的?”
风醒坦白道:“不瞒仙尊,此事其实与妖族的妖后有关。”
云清净很快反应过来:“是涯月那个小妖女与你说了什么?”
“嗯。”风醒没有任何掩饰,“那些食人花,都是涯月亲手种下的。”
“什——!么——!”
屋顶一声惊吼,吓得墨府里忙前忙后的涯月一身冷汗。
云清净险些惊掉了下巴,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我要去宰了那只小猫!”
“仙尊勿急,”风醒一把将他拉住,“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隐瞒你和霍兄的原因,其中牵涉的事情太多……涯月早年逃难来到人界,受妖后威胁,在天鸿城、不归山两处种下不少食人花,意图不详,只是没想到食人花竟被别的有心人利用了,还将霍兄卷了进来。”
“我此番回了一趟魔界,算是证实了一些猜测,妖后确在使用一种上古术法,足不出户便可消耗自身血气,隔空养育这些食人花,以此散播花粉,妄图妖化世人,为结界破除做准备。”
云清净怔然。
“不过仙尊大可放心,此种野心纯属痴人说梦,我不会任其发生的。”
风醒冲他轻扬嘴角,霎时像有微风拂面,时光落入静谧。
云清净真的有些傻眼了,风醒的话不啻于一个偌大的晴天霹雳——这死疯子是如何将这种骇事说得如此清清淡淡的?
若是九重天的人知道了妖魔正在蠢蠢欲动,妄图冲破结界,同化别族,只怕会急得不可开交,恨不得立刻发兵攻打魔界不死地了。
“你……你……”云清净来回踱步,“你明明知道我是蓬莱的人,为何还告诉我这些?”
因为……
风醒护住怀里的东西,笑道:“自然是相信仙尊你才会这么说的。”
云清净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坐下:“那、那我也信你!”
风醒:“信我?”
“信你……能解决好此事,”云清净埋下头,“反正你什么事都能解决得很好……”
——而我却做不到。
从生就一副半人半仙的躯体开始,麻烦总是眷顾着他,直到蒙受不白之冤,贬入人界,变得一无所有,他才发觉自己的力量不过绵薄。
过去的他,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池里的鲤鱼在翻腾,溅起细碎的水花,祥瑞正在水面上与之嬉戏,偶尔飞来三两只蜻蜓,那只大白鹤便跟在人家尾巴后面瞎转悠,转着转着,飞远了,水榭只剩下屋顶上两人。
“仙尊,”风醒凑到他身边轻声一唤,“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
云清净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什么?”
“如果在日出之后闭上眼睛,默念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变得无所不能。”
云清净:“……”
什么愚蠢的说法!
“这种东西你也信?”云清净抬头颇为嫌弃。
风醒指着自己,笑意不减:“仙尊不妨试试?”
云清净心想总该到他出糗的时候了,于是欣然闭上眼睛,在心里来来回回嚷嚷了几遍“死疯子”,觉得甚是痛快,当他再度睁开眼时——
一本《千诀录》占据了所有目光。
云清净匆忙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再睁眼时,睫羽颤得厉害,他来回眨了好几次眼,然而眼前的东西始终都在原地等他。
风醒举着《千诀录》,故意炫耀着,从旁露出半张脸来:“如何?”
云清净急忙接过书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指尖都抖成了筛子:“你怎么知道……不,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风醒见他又惊又喜,笑容都变得断断续续,心中甚慰:“此书辗转落入了妖后手中,她以血养花的术法便是由此书而来,想来仙尊也应需要此书来实现回家的心愿。”
云清净喜难自持,翻至画有蓬莱图腾的一页,四处叫着:“祥瑞!祥瑞!啧……这死鸟去哪儿了!”
相比之下,风醒的笑容隐约多出了几分淡淡的哀愁,就在喜怒哀乐流转的一瞬,云清净转身将他抱住——哀愁散了,如晨间薄雾,不着痕迹。
云清净鲜少感激过什么人,故而举止笨拙,只会一个简陋的拥抱,风醒几乎是头脑放空,只觉身体内那副枷锁越发朽烂,情绪稍一翻涌,不堪一击。
他亦是紧紧地回搂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仙尊还是这么消瘦,抚在掌心惹人怜惜。
“可以回家了!可以回蓬莱了!”
“我终于可以再见到师父了!”
“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以后有了机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仙尊,我自始至终拥有过的,唯你一人而已啊。
风醒靠在他的肩窝,再度抬起头来,眼角竟是挂着淡淡的泪痕。
阳光更炽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