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潇湘眸色一淡,复又明亮起来:“没杀过人,还没被人杀过?”
云清净当即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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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城隍庙空无一人,鼎中三柱高香业已烧至最末,庙门忽又“吱呀”一声被推开。
云清净和霍潇湘各自躲在两座判官铜像背后,只待人影一现,即刻现身点其穴道。
徐莺莺僵在原地,害怕道:“你们不就是想要钱么!我全都给你们!”
尾音刚落,一道珠钗划过她的脖颈,点在跳动的经脉处:“别叫。”
徐莺莺察觉到颈上的寒意,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唇,云清净靠近她的耳畔:“放心,不会要你的命,只用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即可。”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威胁漕帮!”徐莺莺认出了他,嘴快溜了一句狠话,心中却是发虚。
云清净收回珠钗,笨拙地塞回她的发髻里,插得歪歪扭扭,霍潇湘则一直站在她身后,问:“这个你不必知道,否则,你雇佣杀手当众行刺自家人的事就要传入杜帮主耳中了。”
“休得胡言!那分明是暗影!漕帮树敌不少,说不定是哪个仇家派来的,与我何干!”徐莺莺试着狡辩,无奈不顶用,霍潇湘直接驳了回去。
“第一,暗影不会轻易露出颈上的标记,因为他们做的是杀人的买卖,风险极大,稍有差池便会暴露自己,身败名裂,第二,你雇来的人还差了些火候,在竞争激烈的暗影内部根本活不下去,第三……”
“第三,如果不是你,那你现在跑回来做甚?”云清净抢了先,霍潇湘点头默认,又补道:“若是猜得没错,你雇的那帮人马上就要回到此处见你,那些人无非是些江湖上的泼皮混子,惹急了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莺莺一双杏眼极力圆睁,语气柔和了些:“二位义士想知道什么?”
云清净与霍潇湘对这个结果自是心中有数,难得撇开偏见,彼此使了个眼色,云清净便大咧咧地走到徐莺莺跟前:“杜荣死前,见过什么古怪的人,或是做过什么古怪的事?”
徐莺莺咽了咽口水:“夫君他去东郊码头之前,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
“为什么?”霍潇湘紧接着问。
“前些日子,我半夜醒来发现枕边无人,于是悄悄掀开床帘,正好瞥见夫君裹了一身严实的黑衣裳出门去了,就是那夜回来之后,夫君就像变了一个人,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黑衣裳?”云清净好奇道,霍潇湘在他眼前比了个“暗影”的口型。
云清净仍是茫然,又问:“那武宗堂的人前来挑衅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
徐莺莺似乎想起什么,急忙道:“之后!对,就是夫君夜出后第二天,那位霍二堂主就带人来码头讨架,可是夫君将自己关在房里,没去应战。”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干什么?你们难道就没派人进去看看?”云清净觉得不解,除了修仙之人的辟谷,哪个正常人一没犯错、二没犯病的,还能茶饭不思地关自己好几天的禁闭?
徐莺莺面露难色,像是回忆会吃人:“没有,夫君脾气不好,谁也不敢招惹,只有几个下人听见过房间里传出吃东西的声音,后来夫君去码头,下人进屋收拾,发现许多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城隍庙背阴,昏黄的夕色落不下来,庙里很快变得晦暗不清。
徐莺莺被二人一唱一和地恐吓了几句,再不敢怀有不轨之心,留下一叠银票,匆匆忙忙登上门前的马车离开,那帮假冒暗影的杀手也被云清净用这叠银票打发而去,没有寻衅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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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霍潇湘与云清净走在城外的羊肠小道上,步伐放得极慢,似乎各有心事,祥瑞蜷缩在云清净头上,忍不住开始打盹儿。
“哎,姓霍的,这事你怎么看?”
“暗影,”霍潇湘没有犹豫,“那晚杜荣出门一定是为应对霍刀的挑衅,雇佣暗影去了,正巧他回来之后发生诡变,开始噬咬东西,与他死前举止几乎一模一样,线索已经非常清楚。”
云清净点点头:“这种诡变像是一种妖化……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北原见到的那些长着一双巨硕肉翅的魔鸦么?那就是魔族的妖化。”
霍潇湘眉头微皱:“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妖化成这个鬼样子?”
“也许是……”与妖族相处久了?
云清净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若真是这样,涯月那只小猫在墨家待了十余年,岂能不把所有墨家人都妖化了?
每当这个时候,云清净就会格外惦记风醒在身边的日子,那厮虽是死皮赖脸又招人嫌,可真正从眼前消失了,云清净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思念起来。
那一丝一缕在心间绕得千回百转,最后缠成一张无边的网,将四肢百骸全都笼进去了。
以前他不在,云清净觉得有些孤单,眼下他不在,孤单竟变成了无助——无助的最大体现便是,当你遇上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困处,就会禁不住地在心里反复默念“要是他在就好了”。
要是那死疯子在就好了……
云清净在人界待了这一年多,喜怒哀乐使得越发得心应手,霍潇湘见他有些落寞,破天荒地安慰道:“大不了就去把那些与杜荣见过面的暗影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