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封印越来越弱,我着实有些担心。”君袭将宁嗣因迎回阁中落座。
宁嗣因轻拢广袖,端起一杯热茶:“契石早已抛入万劫不复深渊,终究是无力回天。”
“若是乌渺见到我如此对待净儿,恐怕会对我更失望了吧。”君袭低低地苦笑。
宁嗣因含着一口清茶,缓缓咽下:“不,倘若主上还在世,恐怕会比你更严厉。如今蓬莱处在多事之秋,送净儿去人界避避风头也是好的,就当历劫,始终也是要回来的。”
君袭的神情始终维持着肃穆:“你今日过来,可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宁嗣因:“九重天派人来说,天柱附近有异常的灵体活动,让我们蓬莱支个人去瞧瞧。”
君袭觉得甚是好笑:“他们派人下至蓬莱的工夫,怕是能去天柱跑上两个来回了。”
“没办法,诸位上仙不肯纡尊降贵,只得换作我们身不由己。”宁嗣因的眸色极淡,浅笑时很难教人辨清目光里的喜怒。
“毕竟蓬莱,有罪。”
阁窗边悬着的一串风铃被清风撩动,“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君袭仰头注视,双目放空:“要不是当年仙魔大战横生枝节,九重天的诸位上仙也不会白白牺牲,蓬莱更不用揽下这全部的罪……可恨呐。”
宁嗣因听闻“牺牲”二字,不忍地闭上双目,君袭看向他:“你也恨,不是么?”
“玉华已然离我而去,我放不下也该放下了,”宁嗣因轻声道,“更何况还有主上、灰袍上仙、芜梦上仙这等仙界声名赫赫的佼佼者,如此无边的憾恨,岂是我一人担得下来的?”
君袭无言注视,宁嗣因强颜一笑:“所以,君袭,待错手杀人的风头一过,就让净儿早日回来吧,哪怕封印永世不除,仅凭他九成的天生灵力,也足以撼天动地,为蓬莱争下一片新的自由天地。”
君袭缄默不言,想起了净儿身边那个紫红衣袍的魔头,只道:“想必也用不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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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至海面,视野落得一片漆黑,祥瑞扑回了主上身边,被云清净顺手塞回了锁妖囊。
现在的锁妖囊已经失去了捉拿妖怪的初衷,摇身一变,成了祥瑞的鸟窝,得来全不费功夫。
云清净盯着风醒看了半个晚上,总觉得这死疯子在欲言又止。
他该不会在酝酿什么告别的话吧?那我该回应什么?
风醒上次在墨云水榭说的一番话,云清净至今还没弄明白,稀里糊涂就抛在了脑后,小打小闹过了一段时日,眼下捡出来再盘算一遭,仍是一头雾水。
“喂,”云清净挣扎着开了口,“你之后要去哪里找魔引石啊?”
风醒:“不知道。”
完了,聊完了,云清净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匆忙抬头一望,墨家那小丫头还在跟人家谈天说地,似乎有说不尽的话,真是羡慕……
风醒见他无所适从,也不再保持沉寂,反问道:“那仙尊呢?打算去哪儿?”
云清净搓着被海风吹僵的脸,烦恼道:“原本我是下山来找书的,结果书也没找到,现在反倒有点想念灵荡峰那帮人,或许我应该回一趟不归山吧。”
“那书,”风醒趁着夜色,毫无保留地倾注了所有目光,“很重要?”
“我不知道那本书重不重要,但有一件事情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回家,我想回蓬莱去。”
云清净语气微沉:“可是蓬莱在天上,没有现成的路可走,那本书是一本上古奇书,苏云开说里面很有可能记载着什么上通仙界的法子,可是那本书已经和军师阁一起烧没了。”
风醒几乎能笃定什么,眼神变得极其温柔:“倘若回家是仙尊最大的心愿,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你……”云清净觉得这眼神格外熟悉,探进眼底竟是无比心安。
风醒忽然敞开怀抱:“虽然很舍不得,但我又不得不离开一阵,仙尊,让我抱一个可好?”
云清净:“?”
“等我回来再走,好么?”风醒飞快将他搂进怀中,云清净只觉胸膛相贴,两颗心莫名躁动,几乎燃至了头发丝,只得讷讷地说了个“好”。
海风席卷而来,人影眨眼间便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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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海将外衣脱下为倾柔披上,唯恐她的风寒又加重了。
“唉,刚刚说到哪儿了?”墨倾柔一时被打断,就跟失了智似的,“海兄,我、我……”
“倾柔,”宇文海脱口而出,改了称呼,那语气忽然就重了三分,能瞬间让人发怔。
“我一生的等待几乎都耗给了过去十年,所以现在我不想再等了,尤其是对我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前一个月有你的书信相伴,我亦不惧,可人是贪心的,天地之大,山海无涯,我只想剩下的路都能有你陪着,携手白头。”
墨倾柔摸着自己的双腿:“可是我……”
“你很好,远比你想象的好一千倍、一万倍……”宇文海颤声地接过话来。
墨倾柔睁大双眼望着他,本以为会哭得稀里哗啦,可此时此刻,有一股力量从心底涌出,将廉价的泪水都压了回去。
她的眸眼极为清澈,映着渔火,如两汪深泉,波光粼粼。
“以前,我以为爹爹和我都不受家里人待见,所以拼了命地想去寻一个认可,”墨倾柔感到惭愧,“可我后来发现,我们北墨一族之所以能延绵百年盛名,是因为我们心中都憧憬着一个更好的未来,而在此之前,我们始终风雨同舟,什么待见不待见、认可不认可,都不值一提。”
“可惜我太过愚钝,懂得晚了,如今方才适应了新的生活,却又遇上了你……”
墨倾柔幽幽地望向漆黑的前路,宇文海深知她担着北墨之名,远嫁北原,肩负的将远不止一方小小的屋宅,也许自己为她的考量还是太少了。
“没了墨家,我什么都不是,但有了墨家,我就可以充满底气,过我想过的任何生活,如果以后注定要离开,去一片更广袤的土地生活,还能不用写信就可以时常见到你……”
“我想,我是愿意的。”墨倾柔回过头来,展颜欢笑。
宇文海骤然哽咽,拉住她的手良久说不话来。
墨倾柔惊觉足下冰凉的海水,莫名兴奋道:“涨潮啦,海兄,我们快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宇文海忽然将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倾柔下意识慌张地搂住他,两人一如初见那般四目相望,仍是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哎,还有椅子呢!”
“我已经让阿元在北落城找了最好的甲师替你打造了一张新的轮椅,就放在驿站,马上给你送过来!”
“什、什么时候能送过来啊?你不会要一直抱着我吧?”
“也不是不可以。”
“啊?哇哇哇,会被骂的!云兄,你一定要替我作证啊!”
“谁管你俩!”落单的云清净避之不及,当即踩着灵剑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