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的出口燃起一团黑雾,连同电光留下的火痕一起,全都粗糙地抹去,恢宏的宫殿瞬间变作漆黑的密室——原来风醒从一开始就是自投罗网。
这里本就是一处密室,亏得幻术能够将其伪装成如此雄伟壮观的景象,让他误以为鸦皇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即便脱离了寒漠老巢,也还保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一众下人可供他呼来唤去的闲情雅致。
从踏入枯树林开始,密不透风的幻术就已经遮蔽了所有感官。
他竟是毫无防备,还拿出了同族间与生俱来的信任,结果仍被现实无情地碾成了灰。
风醒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心口的翻搅让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平静地调息。
“君上……对不起。”
十三在门外悄然忏悔,而后扭头就走,穿过精巧逼仄的回廊,迎面遇上一支化为人形的魔鸦卫兵从树洞外穿了进来。
“方才的震荡轰鸣就是里面传来的!”
“魔君呢?魔君在哪儿?”
“十三将军!你看到魔君了吗?”
十三从昏暗的甬道里走了出来,神情冷冽,锋利的双爪特意亮在众人面前,腥风刮过,与铁爪摩擦发出呜呜的长音,众人忽然感到吞咽困难。
“没有,他跑了。”
十三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你们也不用追了,我会亲自向鸦皇解释。”
卫兵们面面相觑,遂领命而去,皆是化作一只只灰黑的乌鸦飞了出去。树洞外的视线豁然开朗,上百只寒鸦落满光秃秃的树桠,警惕地望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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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鸦凶狠残暴,嗜血无情,凡是稍稍靠近,便能察觉到浓重的带有腥气的味道。
云清净的眉头从越过疆线开始就再也没有舒展开来,他残存的记忆里,从未遇见过此等污浊不堪的魔气,其中还混杂着妖兽的暴戾——寒鸦寄居人界多年,恐怕魔族血统早已不纯粹了。
他忽然想起不归山那道强势的魔气,与此处的魔气相比,竟显得清澈纯良多了,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云清净心烦意乱,耳畔偏偏又嘈杂不堪。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祥瑞在锁妖囊里喋喋不休地喊了一路,云清净的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
“吵死了!”他一掌拍扁了腰间这破袋子,吓得身后的涯月和墨倾柔都怔了两怔。
涯月小声嘀咕道:“不会拍死了吧?”
倾柔惶恐地眨了眨眼。
“主上——!”一声哀嚎又透过袋子传了出来,高亢嘹亮,简直能绕耳三日而不绝,主仆二人莫名松了口气。
祥瑞毕竟还是仙族,锁妖囊这等降妖伏魔的小法器确实对它起不了什么作用,云清净不过是为了方便携带才将它一起塞了进去,没成想这小东西瞌睡醒了,聒噪得跟夏蝉似的。
“吵什么吵!你又不是没跟妖怪一起待过!现在装什么娇气呢你!”
“不是……这囊里的妖怪也长得太丑了吧!跟灵荡峰里关的那些……”
祥瑞的声音很快浓缩成一团,叽里咕噜,瞬间被什么法术收了进去——云清净用食指在袋子上点了个禁言术,世间转眼安静下来。
枯树林近在咫尺,上空浮起一层红光,在夜色笼罩下显得格外妖冶,但这五人似乎全然没当回事,走在沙尘漫天的大道上,像是结伴出游。
“还以为你就对人粗暴,没想到对鸟儿也这么粗暴。”霍潇湘投去一个嘲讽的眼色。
云清净是个爱捧场的,谁拿火去挑衅他,他都能立刻燎起来:“姓霍的!又想打架了是不是!”
霍潇湘低低地哼了一声。
倾柔忙笑着开解道:“怎么又吵起来了?方才不还夸霍兄是俏郎君嘛?”
云清净:“……”
霍潇湘:“……”
这坐轮椅的小女子,不鸣则已,一鸣就能鞭尸鞭出七七四十九层花样儿来。
得,云清净的怒火又转移回祥瑞身上,都怪这色胆包天的小东西,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屈辱……早知道当时应该再缓缓,三思而后行!
众人忽地闷声不吭,倾柔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我……说错什么了吗?”
涯月在背后小声道:“他们好像脸红了……”
倾柔抬头一瞧,眼前三个大男人都别别扭扭地走在前面,各自神情怪异。
云清净颇为嫌弃,说:“骗人……不是,骗鸟的鬼话也有人信?脸皮可真够厚的!”
霍潇湘咳了两声:“你当时就不能对着江信说吗!没事找事!”
江信左右为难,最后怯怯道:“我、我觉得霍兄长得是挺俊俏的……”
霍潇湘:“……”
云清净向来对美丑之事后知后觉,就算遇见什么动人心弦的容貌,顶多短瞬惊叹,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听江信这么一说,他倒是好奇地转过头去打量起这姓霍的。
连向来自诩矜持端庄的墨倾柔也拉着涯月凑上前来,众人的视线犹如跋山涉水,忽高忽低,惹得霍潇湘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