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汪明赐这个人有印象。皇帝养了好一批方士,经常服用方士进献的仙丹,汪明赐就是其中之一。皇帝说:“朕记得汪明赐对炼金术颇为痴迷,没想到他在道法上也颇有建树。”
“这是当然。”小齐后对皇帝甚为了解,知道皇帝大多数时候都是软耳根,于是小齐后就这样半提议半强硬地替皇帝做了主,“皇上,臣妾这就派人去请汪道长,请汪道长择吉日入宫施法。”
“好。”皇帝欣然说道,“你让他多准备些法器,正好顺道给怜嫔祛祛晦气,这几日她瘦的太厉害了。她有孕在身,和你们不一样,要格外娇贵些。”
小齐后心头又是一梗,她咽下喉头被气出来的血,勉强笑道:“好,臣妾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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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亲口应允,小齐后将这次法事安排地格外盛大,国库为此的支出更是一笔巨款。法事当日,除了皇帝皇后,后宫有份位的妃嫔,以及几位皇子公主都要出场。汪明赐穿着宽大的道袍,盘腿坐在道场中央,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浑身一震,阵盘噼啪作响,眼珠子更是飞快地转动,骇人不已。观礼的女子们都被吓得后退一步,楚锦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警惕地退了半步。
秦沂察觉到她的动作,虽然没有回头,但手却精准地握住她的,安抚地握了握。楚锦瑶的心安定下来,继续往下看。
汪明赐的抽搐好容易停止了,他睁开眼,旁边的小童立刻递上帕子。汪明赐接过来擦了擦额头上实际并不存在的汗,然后神色郑重地站起身,对皇帝长长作揖道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贫道方才施法,确实看有邪祟之物在宫廷盘桓,这几日的不祥之兆都是它招致来的。只是其道行高深,且生性狡诈,恐怕极为凶险。”
皇帝多年听道,对这些鬼神之言也很信任。听到汪明赐这样说,皇帝又惊又怕:“宫里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朕乃真龙天子,这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到宫里来?”
汪明赐抚须做出一副高人架势,摇头道:“圣上有所不知,这种东西是阴火,乃是极阴极恶的东西。它是天下极阴晦之物,所以酷爱往阴气重的地方钻,虽然皇上是九五之尊,但是后宫本就阴气重,少阳刚之气,而且总有皇上的龙气到不了的地方,故而这物潜藏在后宫,并且频频害人,惹出不祥之事。”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眷,现在一听自己住的地方来了这么个可怕的东西,立刻都吓得花容失色。皇帝听着也瘆得慌,问:“那可有破解之法?”
汪明赐露出凝重的神色,说:“贫道斗胆一试。”
汪明赐让童子端来一个道炉放在阳鱼阵眼上,然后在阴鱼中贴了三张符纸。汪明赐手握桃木剑,先是跳了一段奇怪的舞,然后将剑伸到炉子上面,口中念着谁都听不懂的咒语,突然他大喝一声,用力地将剑朝符纸刺去。汪明赐忽然的大叫吓了众人一跳,还不等妃嫔们缓过来,就看到符纸霍地燃起青色的火焰,火焰飘忽,明明是火却是没有热度,仿佛来自阿鼻地狱,骇人至极。
道场外观礼的人都被吓得连连倒退,就连肃王这个不信鬼神的男子也被唬地退了一步。肃王顿感尴尬,好在周围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倒没人注意他的动作。
符纸上突然蹿出青色的火,楚锦瑶也被吓了一下,秦沂伸出手护住楚锦瑶,低头询问地看向她。楚锦瑶定住神,轻轻摇了摇头,秦沂这才放心地看向场内。
经历了燃火这一招,观礼之人的态度都大大变了。淑妃本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可是见了现在这一幕,她心中也生出迟疑,至于皇帝这种原本就信道的人,现在早已拜服不已。
汪明赐让道童拿来一个瓮,大喝一声扣住了符纸,飘忽诡异的青色火焰也就这样被扣住。汪明赐做了个收功的动作,皇帝抚掌称赞道:“好好好,道长果然有大道行。”
小齐后也笑着说道:“可不是么,宫里这段时间意外频发,想必就是这种东西在作祟。现在妖物已经被汪道长收服,道长护驾有功,合该大大有赏。”
皇帝也深以为然,他这些年一直在吃方士们的仙丹,可是这些人哪如汪道长一样有本事。皇帝顿时决定散了原来那些庸才,换汪明赐来重用。皇帝问道:“道长果然是得道之人,不知道长是如何修炼的,可有丹药辅助?”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帝是打算重用汪明赐了。方士对皇帝的影响特别大,他们借献药之便,时常能伴在皇帝左右,而当今皇帝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十分偏听偏信。若是汪明赐真的取而代之,成了皇帝身边最倚重的方士,那汪明赐立刻就能成为前朝后宫争相巴结的对象。
汪明赐端着高人的架子推辞,即使他刻意做出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眼中也掩饰不住地露出得意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的运道果然来了。
皇帝新得了一个得道仙人,心里兴奋不已。他想起自己命运多舛的爱妃,立刻说道:“道长快来看看怜嫔,她最近衰弱的厉害,是不是也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汪明赐应声而去,小齐后斜着眼睛瞥了战战兢兢的怜嫔一眼,低头掩饰住眼角的讽意。
汪明赐打量了一会,奇怪地咦了一声,皇帝立刻问:“道长,怎么了?”
“怜嫔娘娘腹中有紫气,显然是怀了龙种,只是她身周还缭绕着阴气,想来是不慎被阴火纠缠过。若是阴气不除,恐怕怜嫔娘娘这一胎保不住啊。”
怜嫔尖叫了一声,眼中立刻弥漫上水雾:“皇上……”
皇帝心疼地看着宠妃,问:“道长,你有什么破解之法?”
“要破解也不是没有办法,怜嫔娘娘多喝几道符水就是了。不过,怜嫔娘娘身上的阴气不是根本,即使除了,恐怕日后也还会缠绕上来。”
皇帝大吃一惊:“这……这岂不是说,以后后宫诸妃没人能平安诞子吗?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莫急,待贫道细细查看,找出阴火藏身之地,自然能根除之。”
涉及子嗣,别说皇帝,妃子们也巴不得汪明赐赶紧看。汪明赐慢慢从各宫主子面前走过,走进东宫时,突然“哎”了一声。
“怎么了?”皇帝连忙问。
汪明赐欲言又止,秦沂单手护住楚锦瑶,自己不动声色地堵在她前面,目带讥诮地问道:“汪道士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太子殿下请恕贫道无礼。只是此事事关皇上龙体,以及皇后娘娘和后宫诸位娘娘的安危,贫道只能直言不讳。贫道刚才抓住的是母火,还有一簇子火潜逃在外。这火属阴,火焰是青色,而东宫便是主木,这子火,正是藏在东宫中!它借着太子的贵气遮掩,这才逃过奉先殿诸位先祖的龙气庇佑,潜藏在宫中为非作歹,包括怜嫔娘娘胎气弱,也少不脱是它作下的孽!”
汪明赐这话一毕,众人看东宫的眼神立刻变了。丽妃更是不由抚上自己的小腹,警惕地看着秦沂和楚锦瑶方向。小齐后眼珠子转了一圈,压抑着心里的高兴,故作担忧地问道:“道长,太子是储君,出不得差错,可是陛下的子嗣也一样重要。道长你说该怎么办?”
众人都眼巴巴望着汪明赐,汪明赐抚了抚胡须,吊足了胃口后,这才慢悠悠说道:“办法倒也有,只是需要太子殿下配合。贫道用血画三道符,贴到东宫的正门、内门和屋内正梁上,再在东宫外摆一个法阵,殿下只需在法阵里待够七七四十九天,这子火自然除了。不过,若是中途破坏,那前功尽弃且不说,恐还会被反噬。”
秦沂眼中闪过讥笑,但是他还沉得住气,继续听这个牛鼻子老道到底想做什么。皇帝对汪明赐的话深信不疑,只要能彻底除去妖火,在宫中摆法阵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太子也不能出来,这就……
小齐后察言观色,当下便把皇帝的心思捅破了:“太子是储君,每日上朝都耽误不得,若是在东宫里避四十九天,耽误了国事怎么办?可是若让太子照常行走,臣妾倒无所谓,只是怕被这些脏东西沾染了皇上。皇上,您说这可怎么办?”
皇帝也皱着眉,想不出什么办法。小齐后继续说道:“道长,这事能不能让旁人代为受劳?”
汪明赐为难地皱眉,过了一会,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倒也能行,左不过贫道多付出些代价罢了。太子朝事不能误,不如让太子和太子妃暂时搬离东宫,贫道在宫外施法,困住子火,另外再选一个人在内代替太子斋戒,应当也能化解此劫。”
楚锦瑶一听心里就笑了一声,说了半天,原来目的在这儿呢。怎么说呢,皇后这司马昭之心,也未免太明显了。竟然想逼他们搬离东宫,虽说太子住在哪里,哪里便是东宫,可是慈庆宫已经有三四代太子居住,一般来说,这里已然成了太子的代表。皇后串通道士让秦沂搬离,那之后代替秦沂入住的人是谁?说是七七四十九天,恐怕他们搬离慈庆宫容易,日后再回来,事情就麻烦了。
淑妃一听这话就不对劲,她连忙说道:“让人代太子斋戒一事闻所未闻,不过若皇上和皇后执意,臣妾也愿意为皇上解忧。肃王是太子之弟,侍奉兄长本就是他该做的,不如让肃王去吧。”
淑妃这话说的巧,先是说这种法子闻所未闻,并不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免得得罪了秦沂,之后又说愿意为皇帝分忧,推荐肃王代太子斋戒。这一句话既左右逢源又给自己争取了好处,实在是一等一的伶俐。
可惜,淑妃即便反应快也快不过小齐后,小齐后笑着说:“肃王成婚的日子刚好就在下月,这……恐怕不够四十九天啊。”
淑妃和肃王登时气结,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这样一来,适合的人只有一个了。
秦沂和楚锦瑶站在一边,默默欣赏这场大戏。他们还没同意搬离呢,这几个人便已经为谁搬进来一事咬了起来。淑妃不服,还想争取一二,可惜她还还没出口就被秦沂打断了:“诸位暂且等等,孤还有一事不明。”
秦沂一开口,所有的视线都朝他这里汇聚而来。皇帝也看过来,奇道:“你想问什么?”
秦沂看向汪明赐,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汪道士,你说你把那种青色的阴火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