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夜她疾行百里,费了两天时日,来到五毒教祭坛,找到池仲语当时消失的石阵,却不知该做什么,只能静静地杵在那石板上,站的久了就捡地坐下,痴望着远山云雾翻卷,亦或者呆看着从眼前晃悠而过的一两只尸人。
池中鱼,你去哪儿了。
枯坐良久,陆沉水起身慢悠悠往山下走。
行至蛇山,陆沉水想起当时诛灭五毒教时,蛇使不在,据说是被蛇王蛊吞噬了,她走到当初他们交战的地方,四周树木枝繁叶茂,已全然看不出交战的痕迹。
故地重游,独她一人。
陆沉水流连在山间,行走间遥遥望见一个山洞,进洞歇息,却发现洞口幽深,往里还有很多空间,她慢慢地往里踱着步子,忽然闻得淡淡的血腥味。
她抽出寒月刃,往里探进,洞越来越窄小,转进一个狭窄的洞口,血腥味由此而出,点燃火折子发现了两具尸体,具体来说是半具男尸、一具女尸。
男尸只剩下半身和部分胸口,女尸倒是全尸。陆沉水瞧着两具尸体觉得有点奇怪,想了半晌才发现这奇怪之处在于这男尸给人一种抱着女尸的感觉。
可这男尸明明没有双手。
在女尸头部附件的地上有一两粒反光的小颗粒,陆沉水蹲身捻起,细看才发现这小颗粒流转着莹莹光泽,并不是反光,是它自己在发光。
陆沉水本能感觉这应是什么稀罕物件,当下将另一粒也捡起,收进衣兜。
白驹过隙,流云苍狗,陆沉水厌倦了那高处不胜寒的日子。她回了小时候长大的院子里,在街上遇到从前的发小小胖,小胖的儿子要娶媳妇了,陆沉水受邀去吃了喜酒。
她坐在窄小的院子里同陌生人吃酒,她瞧见喜娘把新媳妇背进院子里,瞧见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子跨过火盆,被新郎牵着入了厅堂。
她没兴趣再看,只一个人默默吃酒,吃得微醺,也不同小胖告辞,自去了。
途径家附近的湖,忽然兴起,依旧撑了不知是谁家的船泛舟湖上,摘了一大把的莲蓬负手于身后。
依稀感觉手里的莲蓬被人抽了一支,她晕乎乎的,也不甚在意,那人在她身后将莲子嗑得嘎嘣脆,她下意识扭头看去,那人正打算从她手里再抽一支。
她身体发颤,猛地捏紧了莲蓬,他抽不出来,无奈道:“沉水,再给一支?”
她伸手揉揉眼睛,揉得久了反而更花,她看不清,连忙伸手去摸,摸到他,猛地攀上他的脖颈搂住他,“池中鱼,我又梦到你了。”
他任她摸,任他攀,只轻轻搂着她怕她落水。
她抱了他好久,才幽幽道:“这梦未免太真实了,池中鱼,你说是不是?”
池仲语轻声道:“嗯。”
“池中鱼,我刚刚瞧着那新嫁娘,竟有些羡慕。”
“嗯。”
“池中鱼,要是你还活着,就好了。”
“嗯。”
“可你怎么就死了?”
“因为沉水不要了我罢。”
陆沉水一愣,眼泪忽地滚落下来,“那你还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
陆沉水拥紧了他,脸贴在他温暖厚实的胸口,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慢慢阖眼,轻声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死,池中鱼。”
船桨“咚”地一声掉到湖里,陆沉水陡然一惊,手臂中空空如也,她晕沉沉跌坐在船舷,脚旁是洒落一船的莲蓬,有一支已经被吃空了。
冬至日,气温骤降,这日正巧陆沉水来月事,腹痛难忍,赖在床上没起,这些年,这痛经是越发严重了,她裹在被子里,还是觉得冷,忽然觉得身后的床沉陷了一下,有梅香袭来。
陆沉水僵直身体,一只温暖干爽的手从她腰间拂过,将掌心搁在她小腹上,放上去后,还往下挪了点,调整位置。(这里写女主痛经,他们啥也没做啊,大佬你认真看啊,河蟹我干嘛???)
她屏住呼吸,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她心跳得几乎要震碎胸腔,慢慢转眸,对上他幽深温柔的眸子。
四目相对,几乎窒息。
陆沉水伸出指尖划过他的眉眼,倏地缩回手,又冷笑一声,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手臂,触手真实,愣住,不可置信道:“池中鱼?”
“是我。”他嘴角微微带起弧度。
“池中鱼?”
“是我。”
陆沉水喝道:“我就知道你没死!”
池仲语轻笑一声,“我不信,我看沉水都难过死了。”
陆沉水不说话,两人相看半晌,陆沉水伸手抱住池仲语的脑袋,脸贴在他头上,声音沙哑,“我以为你再不想见我。”
“那是不可能的。”池仲语搂住她的腰。
冬至日,总是要吃些热的。陆沉水抱着暖炉坐在厚厚的毯子上,看池仲语慢斯条理地舀了一碗羊肉汤面搁到她面前的小桌上。
又见他不知从哪儿找来几支腊梅插瓶,他细致地调整着梅枝的姿态,陆沉水看着看着,突然就看不清他,她使劲眨一下眼睛,泪水落在汤面里,她才又看得清他。
池仲语捯饬好了才端了自己的汤面过来,“沉水,吃面。”
她的刀问鼎天下,追随者千万,有震慑江湖的威名,有散不尽的千金,却抵不过此刻窗外飞雪,手中暖炉,一碗羊肉汤面,一条陪她吃面的池中鱼。
眼泪下面,竟觉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