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才是淡淡的苦意,从谢逢殊心里一点一点往外散,仿佛融进了周身的血肉经脉,让他连对绛尘笑一笑都费劲了。
于是他干脆把刚才硬挤出来的一丝笑也收回来了,自暴自弃似的仰头看着绛尘问:“你入渡厄境是为了她?”
绛尘没有说话。
应该是了。谢逢殊点点头:“她现在人呢?”
绛尘依旧没有开口,只于烛火之中抬眼看过来,眼神平静无波,好像和谢逢殊间隔了千百年。
谢逢殊突然便失了继续往下问的兴趣了——去他的秉烛夜谈,自己本好好在房里睡觉,偏偏脑子出了毛病,非要来给自己找气受。
谢逢殊仰头“腾”一下站起身,冲着绛尘一点头:“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语毕,谢逢殊也不管对方脸上是什么表情,径直出了门。
他被气恼与苦意压得睡意全无,不想回房,听见街上的喧闹声,便往楼下去,想去街上逛一逛。
入了夜,主街上反而比白日更热闹了些。卖吃食或是玩物的摊贩沿街叫卖,街两旁的茶楼酒肆门帘半放半卷,不断传来欢声笑语,还有更多的是卖香烛佛灯的小摊,檀香一点,散出朦胧的烟雾来。
这一切谢逢殊都见着了,也听着了,却不入眼不入耳。他沿街走着,提不起精神,只半路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又酸又苦。
谢逢殊不想吃了,举着那串糖葫芦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儿,想起来要给鸣珂买礼物, 挑了半晌,最终在街边买了个黑色的泥哨。用皮绳穿着,上面用金笔描了一对青鸟,精致小巧,估计鸣珂会喜欢。
谢逢殊收好泥哨,刚往客栈走了几步,身旁忽地有人凑过来大声道:“是你!”
这女声清脆如铃,谢逢殊转过头,居然是那天寒隐寺中和绛尘问路的女子。今日她的胭色衣裙换成了青色,斜斜插了一支玉簪,看起来生机勃勃。
小姑娘和谢逢殊打了个招呼,又环顾了一圈。
“那天和你一起的法师呢?”
谢逢殊答:“睡觉呢,没出来。”
眼前的女子懊恼地叹了口气,又问:“那他叫什么名字?”
谢逢殊不答了,挑眉道:“你关心那法师干什么?”
小姑娘脸突然红了:“我只是想知道他叫什么,是哪座庙里的。”
……妙香民风如此开放吗?
谢逢殊颇有些无言地看了她半晌,最后实事求是提醒道:“这位……姑娘,那是个和尚。”
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胆子大得很,仰头看着谢逢殊,语气干脆地道:“就算是和尚,也可以还俗的呀。”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是没有吃过苦受过挫的闺阁小姐。谢逢殊见她这副样子,想到了自己,又想到了刚才绛尘口中说的人,忽地一笑。
若要论愚痴,谁也别说谁。
能点醒一个是一个,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转头看着她,正正经经地答。
“姑娘有所不知,这和尚心里有人了,他喜欢那人,此生只为那一个人动凡心,也只愿为那一个人入红尘。”
似乎看出来谢逢殊并不是在说谎,眼前的女子噘了嘴,手中的绣帕被绞成一团,连眼圈都红了,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手,有些不服气地小声问:“那人是谁啊?”
我哪知道是谁,我也想知道是谁。
谢逢殊这么想,偏偏又不愿意这么说。他不知怎么想的,轻咳一声,看似万分从容,实则恬不知耻地冲着对方一颔首。
“不才,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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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愧是你,谢逢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