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护士将病床调高四十五度,轻手轻脚地更换了宋爸爸固定鼻管用的透明胶带后反折鼻管,又从医疗钢盆里拿了个针筒插在鼻管一处开口。她有些好奇地想打量会儿宋以乐,抬头发现对方看得入神,不免笑了笑说:“要用这个抽取病人的胃内容物,如果是清澈的或是绿色黄色少量胃液,那就是正常的,可以继续灌食。”
宋以乐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您继续。”
虽然宋以乐至始至终都表现得云淡风轻,可宋芸仍然注意到了他放在身侧的手紧攒着,用力得指骨发白微颤着。
“云淮呢?”宋芸叹了口气,问。
“他说在外面等着。”宋以乐捏了捏眉心,“妈,我和他……”
“去叫他进来吧。”
“什么?” 宋芸话说得很轻,宋以乐甚至没听清楚,他眼睫颤了颤,捉摸不透母亲的意思。
宋芸抱着胳膊笑了笑:“还是说,他不在你身边陪着会更好些?”
“不,不是。”
宋芸显然不是不知道他俩关系的样子,早在踏上来b市的飞机以前,在烘着暖黄橘光的书房里沈云淮早和他坦白了一切,包括他曾经坦然地和宋芸出柜,直截了当地拂了一通尊敬的教授的面子后说喜欢他儿子。宋以乐想起沈云淮拥着他,闷闷地说:“教授没有打我一顿算很好了。”
虽然思想并不古板,但终归要接受自己儿子和同性,甚至是自己以往的学生交往,毅然是件挺艰难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说我全盘接受毫不抵触当然是骗人的,可哪怕我不能接受,乐乐你也已经长大了。”宋芸虽然笑着眼底却蒙着氤氲,“从你告诉我你不想当设计师开始,到后来自己背井离乡跑到h市打拼,或许更早?比如说你看见沈云淮手稿的那时候起,你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前路,不是吗?”
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护士给宋爸爸的灌食流程结束,医疗器材在不锈钢盆里敲撞着发出喀啷喀啷声打破了和谐。和护士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感谢之后,宋以乐侧过身,虚虚地抱住了宋芸。
这到底是他的亲生妈妈,是怀胎十月血流成河,耗着无数口气把他生下来的,他的妈妈。宋以乐这才发觉记忆里母亲的身躯,已经变得很小很纤细,甚至能被自己完完全全包裹着。
然后他听见自己尾音颤着,闭上眼,真心地对宋芸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