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倒是没跟我提过他和别人一起合租了。”
沈云淮手里握着冰已经化去一半的冰美式,微凉的水珠沿着杯缘滑落打湿了温热的手心和木质的茶几。漫不经心小酌几口以后他皱了皱眉,冰美式原先无味浓厚的苦涩感和融化了的冰块混在一起,味道变得过于单调乏味了。他翘起腿把重心靠向墙壁,老式的窗框把窗子分割成一格一格的,像棋盘的光影落在了眉梢,落在一桌子的水珠上折射着斑驳光影。
“也是自然,那孩子本来就不喜欢我。”宋芸淡然地看了眼沈云淮,又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沈云淮扯了个笑:“教授言重了,天底下哪有不爱父母的孩子,又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那不如和你说点往事吧。”
那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直至很久很久以后,那时候沈云淮已经和宋以乐在一起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仍然回在午夜梦回时分想起那个午后宋以乐妈妈对他说的那段过往。他甚至能记得那天会客室的香薰加湿器慢慢地散逸出大吉岭茶和睡莲的香味,淡然得得像是刚刚从天边摘下来的一片云般飘渺,窗台边的那盆仙人掌是用手绘盆子装着的,上头是个出自宋以乐之手的丑丑的小猪佩奇。
宋芸用他大学时十分熟悉的说书腔调说着,说宋以乐的依赖型人格障碍,说她是为何受不了,说她是如何残忍地抛下孩子离开再回来已经是十几年后。那时候的宋以乐已经长大了,在缺乏母爱的日子里安稳平安地,长成了所有人喜欢的模样——不哭不闹说一不二,甚至连心理医生也说,他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
“后来他说想去别的城市发展,没有再继续建筑设计这一行,我是知道的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专业,不喜欢上课,甚至不喜欢我。”宋芸说着哽咽地抬手掩面,“只因为为了让我们喜欢,所以他装作喜欢的样子。”
“云淮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不知道让他依赖你甚至喜欢你,究竟是好还是坏。”
沈云淮没有答话,他只是侧过头,顺着窗口望出去,暖橙色的灯光把半山腰的屋顶都打上了一种辉煌巍峨的金色,侧耳静听,甚至能听见酒吧刚请来的驻唱歌手懒散地哼唱着曲调绵长的民谣。而往西北方向,太阳落下的那一边,是刚刚迎来新的住客的老宅。
“您说笑了。”沉默半晌后沈云淮轻笑了声道,“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照您所说是好是坏总归是我说了算。不过恕我直言,您是我值得尊敬的教授,但对宋以乐而言,您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虽然这话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插手别人家务事的确不太妥当,但我想我必须老实承认,”
“我喜欢以乐。”
爱情总是无色无味的神秘物质,飘渺的不着行迹的,却又好像颗种子,埋在土地里等待天时地利人和好时节长到参天,时间长短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在真正遮挡清白日光前无从察觉。等自己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情以来,宋以乐这个名字早已变成微信聊天框的置顶,变成午夜沉眠的枕边梦,变成沈云淮萨尔茨堡的树枝,和阿喀琉斯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