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蒙哥一挥马鞭冲了出去。李彬一时混沌也跟在了他身后。
城内的青壮年都被派去守城,死在了城头上,城中剩下的多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
李彬呆愣愣站在城内的大街上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他眼见房屋被抢掠一空,年轻的姑娘们被蛮横地掳走,连路都走不动的老人被雪白钢刃捅了个对穿,残破的肠子流了一地。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做什么?
李彬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按在剑柄上却没力气拔出来。
“啊!我跟你们拼了!鞑靼人!”一声怒吼,一少年从李彬斜前的屋子里窜了出来,手中拿了把剔肉的砍刀明晃晃直奔李彬。
“啊——?”李彬惊叫一声,还来不及调转马头逃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暴怒的少年一看有机可乘,转身扑向李彬,刀刃对准了他的咽喉。
生死攸关之际,李彬也不知从哪来了力气,一个轱辘躲开利刃,拔出腰间佩剑与少年白刃相接。
皮甲虽轻薄不耐枪扎,却极耐刀砍,少年连砍几刀也没伤到李彬。李彬一边躲闪一边抵御他的刀刃,两人扭打在一起难分上下。
“喂!李彬!”好巧不巧,兀良合台正在附近晃悠,一眼便看到缠斗中的李彬,“小白脸,我来助你!”说罢双腿一夹马肚子,冲向那少年,少年正忙于和李彬交手,哪里防备了背后,一马蹄子便被踹到了一丈之外,肋骨被踢断了好些条。
以命相搏,李彬杀红了眼,他执起长剑追了过去,一剑刺透了他的胸膛,“让你他妈的要杀我!”
血沫子自剑身喷了李彬一脸,待他感到面颊流着温热液体时才惊觉——
“我杀人了……”
李彬扔下长剑,两腿一软跪在了少年的尸体旁,两眼空洞地看着面前潺潺流血的胸膛无声地叨念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杀人了……”
“你傻了吗!”兀良合台见他跪了半天也不起来,追上去薅着衣领将他拉起来,“这是战场,你跪在这给敌人磕头吗?”
李彬哪里还能反驳他的嘲笑,双眼无神,两腿无力,任凭兀良合台拽着他。
“我说……”兀良合台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忽然轻蔑一笑,“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杀人吧?”
不出半日,昔日平静的小城就被劫掠屠杀得一空,按照惯例,战利品与尸体被堆在城中心广场上集中处理。
李彬脚步虚浮勉强上了马,跟着大部队来到城中心的广场。
眼前好几丈高的尸山另他头皮发麻。这下,李彬算是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死相,明明躺在那的人与他素昧平生,可李彬仿佛觉得那些伤口、窟窿都是自己身上的一般另他痛苦煎熬。
“你没事吧?”蒙哥见他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忙问道。
“没事……”李彬勉强笑笑,忽然不知谁的头颅骨碌碌滚到了李彬脚下,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呕……”胃内一抽搐,李彬将早上吃的饭食呕了出来。
蒙哥皱了皱眉头忙下马去扶他,李彬虽然控制不住呕吐,可神智还是清醒的,接收到了四面八方射来的轻蔑、震惊、疑惑又嘲讽的目光。
“我……呕……”李彬刚想压住呕吐的冲动,又是一阵痉挛反了上来,饭食早已吐光了,再吐出的都是些酸苦汁液。
李彬再也撑不住,几乎是翻滚下的马,趴在了地上,胃内连汁水也吐不出,只是不停地反射性地向外做出呕吐的动作。
蒙哥不愿勉强他,叫来兀良合台,“你把他带下去休息吧……”
“我?”兀良合台一脸地嫌弃与不情愿,“收拾烂摊子还要我……”他拽着李彬的腿像拖死狗似的将李彬拖了出去。
离了血腥味道,李彬总算抑制住了呕吐的冲动,可他说死也不再吃肉,蒙哥也没了办法,只好多弄些主食和奶酪哄他吃下去。
“我见你这般排斥血腥之物,不如你留在这守城吧,不要再去莫斯科了。”蒙哥见他吃下东西才稍稍放心劝慰道。
“不!我要去!”李彬撂下筷子,虽然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可目光坚毅,不容拒绝。
“我……我今天第一次杀了人!”
“不错。”蒙哥笑了笑。 “不管是打仗还是杀人都好……个人自有个人见解,我只是怕伤到了你,到时无法与兄长交代。”
“我没有受伤!”李彬撸起袖子给他看。
“好,那就好。”蒙哥又是一笑,趁李彬不注意时,拉过他在他嘴角蜻蜓点水地一吻,“你会变成又美丽又勇敢的战士。”
说是这么说,李彬怕蒙哥担心自己,所以强撑笑脸给他看。可他最近每夜闭上眼刚刚入睡,便会梦到自己坐在尸山血海之上,眼前是一颗颗长相各异的头颅。
李彬自梦中惊醒,三九天里,身上竟出了一身的透汗。李彬随手拿了条毛巾也不管脏不脏,无神地擦拭全身的汗水,待他忙活完再想合眼睡觉可久久不能入睡。
起先几天,李彬躺累了还能睡上个把时辰,他本以为是自己见得少杀人屠戮的场面一时不适应罢了,可过了好几天,不知怎地失眠的症候不见减轻反而更重,有时甚至彻夜不眠。
李彬怕给蒙哥添麻烦,每天起床都用冰水擦擦脸,保证自己看上去精神抖擞。蒙哥又忙于战事,没有时间仔细观察他,便以为他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