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河水滋润,空气不复干燥,地上植被也稠密起来。除却高大的胡杨,便是荒漠地带低矮的灌木丛,在河水浅滩处偶尔还能看到一簇簇的芦苇。
因着这些植物,午时太阳正盛时也有了阴凉庇所,灌木上不知名的酸甜浆果还可以作为零食填填肚子。
此时已是夏末,滋润孕育着这条大河的天山正值山顶积雪消融时,因此河流湍急水量剧增。李彬见了水便觉得心痒难耐,自上次洗澡已有半个来月,一路走来满身都是沙尘与汗水,衣服与皮肤几乎黏在一起难受得夜里都睡不好觉。
沙漠中昼夜温差大,拔都怕他夜里洗澡染了风寒,便勒令他必须在日落前洗完。
寻了片挨着河边高大的胡杨林处宿营,李彬也不管其他的了,扒了衣服就跳下水去,太阳还未落下,清凉的河水还带了些炙烤的余温,被包围着的身体极舒坦。
拔都他们已是习惯了草原沙漠的缺水生活,只打水洗了洗脸;姜思源讲究养生,坚决不用凉水洗浴;梁小宸则是怕冷,乖乖在河边帮李彬看衣服。
昔班捡来些枯枝灌木生火做饭,拔都实在是有些担心李彬,便顺手也捡了些柴火去了河边,他叫看衣服的梁小宸去给昔班打下手,自己则在河边生起了火。
李彬把头扎进水里游了个畅快,待觉得有些疲乏时才从水中出来,回头一看便发现拔都正在岸边升起篝火望向自己,顿时心中一暖,竟有了种被人体贴关照的感觉,于是也笑着朝他挥手。
夕阳余晖笼罩大地,金色的胡杨树下,肤色白皙得异于常人的纤瘦少年正站在碧波荡漾波光涟涟的水中,他全身覆盖着斑驳的树影,金色的发丝湿得精透服帖地黏在他的后背胸前上。湛蓝的眼睛带着少年人才有的灵动与热情,就像与大漠融为一体的精灵。李彬修长的手臂滴哒着水滴反射出刺眼的金色光芒,正振臂挥舞,那光芒也舞动成金色的丝线。
拔都突然心头一动,一闪而过的是许久不曾萌发的冲动——这是他活到如今所见的最美的景象。
他喉头莫名发紧,手心不察觉的时候冒出层薄汗。稳稳心神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拔都朝李彬喊道,“洗好了就快上来——到这里烤火——!”
“好——我马上——”李彬应着,用最快速度洗了洗脸和头发,然后全身赤裸一溜烟地上了岸。
到岸上才察觉到了冷,李彬把身体蜷成一团取暖,蹲坐在篝火旁,拿了衣服来遮住腰胯。
拔都一边帮他把衣服烘暖一边促狭地同他打趣道,“你这皮肤长得是真白,同我简直是两个颜色。”
李彬的脸颊微微一红,“我倒是想像您一样黑一些,免得被人说像个娘们儿。”
“是不是男人跟肤色有什么关系?难道长得黑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
“哈哈哈您说得对。”李彬被他这番强词夺理逗笑了起来。
“给,你的衣服。”拔都把烤得温暖干燥的衣袍递给李彬,“快穿上,千万别在路上病了。”
“谢谢您……”李彬恭恭敬敬接过衣服来披在身上,“谢谢您特意来帮我……”李彬觉得鼻子有些堵,出外这么久,他第一次在心底有了不再孤单的温暖的感觉。
“这没什么,总归我也没事做。”
“您明明可以趁着没事歇歇或者睡个觉的。”李彬反驳道,而后又支支吾吾道,“我……我这样说很失礼,但总觉得您有时像哥哥一样照顾我……”
拔都喜欢听这话,心想你从小便是这样叫我,可是又不能跟李彬这样说,
“这样也好,我有许多弟弟,也不嫌多你一个。”
“诶?”李彬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怎么能跟王子称兄道弟呢。”
“嗯……”拔都想了想,“我不告诉别人,就你我知道,私下里你就像昔班他们那样叫我哥哥如何。”
“哥……”李彬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口,不知为何对着他的脸叫哥哥,就觉得面上发烫舌头打结。李彬自暴自弃地捂着脸道,“不行……叫不出来……我我我还是乖乖叫您王子吧。”
拔都看着他从指缝里露出来的通红面颊心中一荡,“不叫哥哥也行,那让我摸摸你总可以吧?”
“嗯?”李彬放下手,疑惑地抬头看他。拔都也不等他同意,伸手去拢他湿漉漉的发丝,以手掌作梳子帮他梳理头发,倒真如长兄关爱幼弟一般。
刚洗完的头发有些干涩,偏偏拔都手劲又大,饶是万分小心还是弄疼了李彬。
“疼……”打结的发丝被一扯动,疼得李彬差点落了泪。
拔都赶紧松了手劲更轻柔地梳理,“对不起,我轻一些……”
李彬生受王子伺候自己,心中又是温暖感激又是忐忑,战战兢兢地问道,“您对我这么好,我可怎么报答您?”
拔都在他身后噗嗤一乐,“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嘛,你真心待我我就真心待你;我若主动待你好,自然是希望你也一心为了我。 ”
李彬放松下来,嘴上也没了遮拦,颇有几分还在家中做少爷时的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您能大度地说不求回报呢。”
拔都以为他在挑理,认认真真解释道,“太假了,我那么说你也不会信,倒不如实实在在,我们蒙古人对兄弟朋友便是这样诚实。”
得了他这番回答,反倒叫人不好意思起来。
也太实诚了……李彬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