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正是紧张的时候,心提到了嗓子眼,哪成想叫这一声酒嗝弄破了功。若不是拔都捂着他的嘴,李彬非得笑出声不可。
“半呐夜啊三呐更,睡呀么睡不着哇啊,摸头摸脚解心宽,叱吧隆咚呛咚呛……”管事的哼哼唧唧哼唱着不着调的青楼小调。他对这已是轻车熟路,即便不点着蜡也知道哪摆着酒桶,自解了腰间的酒囊,舀了满满一勺灌了进去。
他哼着歌装满了酒囊,将它系好就要按原路返回,一回身的功夫,却见回程的梯子不见踪影。
“他娘的,邪了门了,这么大个梯子怎么没影了?”
管事的敲敲脑壳,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眼花,摇头晃脑地给自己醒酒。突然,脖子一紧,只觉得呼吸通道似被铁钳死死咬住一般。
“谁…….?唔……”管事的憋得满头大汗,斜楞着眼直往后头瞅,想看看是哪个胆大的敢挟持自己。
“老实点!别他妈出声!”
拔都在他耳边狠狠威胁到,指头上一加力道——
“唔,唔!!!!”
这一掐差点把管事的脖子掐断,他像块随风飘动的破抹布一般无能挣扎。
拔都怕把他掐死,见他憋得满脸紫红,稍稍松了手。
“听着,我要你去帮我办两件事!”
管事的猛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连连答应道,“好汉爷爷您请讲您请讲!您要我做啥都行,就是千万别要了我这条贱命……”
“好!”拔都嘲讽一笑,与躲在黑暗之中的李彬交换个成功的眼神。
“你认识那个黑心老板霍扎吧?你出去了就告诉他,告诉他他藏在你这的花瓶不见了,让他速来!”
“诶诶,好汉爷爷,您让我做这个干啥?”
拔都抬起头,以膝盖***了一下他的腘窝,“让你去就去!费什么话!”
管事的腿一软,若不是拔都挟持着他,他差点就要跪在地上,赶忙收起了自己侥幸套话的想法,“诶诶……您不是还有件事吗?”
“这第二件,我要你去前街霍扎开的那间客栈,到那去找一个叫斡儿达的蒙古人,告诉他叫他来帮我牵骆驼!”
“诶,斡儿达……”
“记清楚了嘛?”拔都厉声问道,
“清楚了,清楚了……”管事的吓得面色发白,两腿抖如筛糠,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问道,“那个……梯子呢?没有梯子我出不去啊?”
拔都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为了防止你小子耍诈,梯子且先借我一用,至于你如何出去吗……”只见拔都长臂一挥牟足了劲儿,“噗通”一声将管事的扔回了地面。
“快去快回!若是两个时辰我还见不到霍扎,我就拆了你的骆驼圈,杀了你的骆驼们烤肉吃!”
“诶诶……好好好…….”管事的屁滚尿流,两手两脚从地上爬了起来,得了拔都的指令一刻也不敢耽误就去寻找霍扎。
霍扎正同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搂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妓子在喝酒,见管事的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气得将酒碗一摔,“你来干什么?晦气的东西,将爷喝酒的兴致都冲没了!”
“霍霍霍……霍扎大哥不好啦!”管事的又怕又心虚,满脸满脖子都是汗,“您您您您藏在我那的花瓶不见了……”
“不见了?”霍扎那稀疏发黄的眉毛一挑,“你他娘的不是在骗老子吧?是不是拿去换酒喝了?”
“哎哟,我哪敢啊……”管事的擦擦额头上的汗,“千真万确啊,您可赶紧去看看吧……”
“哼——”霍扎一把将怀里的妓子推开,“好,听你一次,头前带路!”
“这这这……”管事的心虚地瞧瞧霍扎,黑眼珠滴溜溜一转,“我就不去了,今天吃坏了肚子,我可得赶紧去茅房……”说罢捂着肚子,假意呻吟逃出了酒馆。
“呵,哈哈哈哈哈!”霍扎仰天大笑,周围的一众地痞无赖也纷纷听了嘴和手。
“哥几个,你们说这小子是不是在拿老子开涮?”
一白净面皮贼眉鼠眼的开口道,“我看多半里头是有些情况,大哥你今日不是刚扣住个大主顾吗?我看其中定然有诈!”
“说得不错!”霍扎点头道,“哥几个可愿随我走一趟?”
“走!”
“走走!”
“谁怕谁啊!”
流氓无赖们勾肩搭背朝着骆驼市集走去。
这边拔都与李彬二人还在黑暗之中等待,因着方才那不明不白的一吻,李彬再不想同他说话,二人沉默地蹲坐在酒桶之间。
坐久了实在屁股酸麻,拔都站起身,他早已适应黑暗中视物,在这小小地窖之中摸了一圈,摸到个曲颈光滑的物什来,“这玩意儿就是他的宝贝花瓶吧?”
“花瓶?”
李彬被这两个字吸引,走过去一瞧,几个足有半人高的花瓶摆在角落之中。李彬把脸贴上去细细观察,越看却越觉得熟悉。
“这几个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你见过?”
“看着像我大哥拿来卖的……”
拔都略一思索,想起了两年前与李彬的那次相遇,而后低低笑了出来,“哈哈哈,那还真是巧。”
“你把霍扎骗过来了,然后呢?你想怎么办?”
“你莫要出来,就到一边去躲好,且看我的。”
李彬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料想他的身手对付个寻常地痞无赖也只是小菜一碟,便点头答应继续躲进了墙角。
霍扎一群乌合之众来到了骆驼市,这一群人吆五喝六横眉竖眼的,早将路过的、管事的吓得一哄而散。他们来到藏着花瓶的地窖入口,霍扎脱了外衣叫身后随行的人拿好,“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在上头等着,若下面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救我!”
“是,是,霍扎大哥。”
“真他娘的奇了怪了,梯子呢?”霍扎寻了一圈也没找到梯子,索性扒着洞口跳了下来。
底下的二人早就听到了动静,李彬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个球躲藏起来,拔都却凭借黑暗的掩护闪身躲到一旁。
地窖之中乌漆墨黑,霍扎乍一下来也是两眼一抹黑。他凭借记忆,摸到堆放花瓶的地方,伸手一摸就摸到了冰凉光滑的瓷器质感。
“这花瓶不是在这么?那小子是不是骗了我……”
霍扎正犯嘀咕,拔都早已绕到了他的背后,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出手如电,竖起胳膊肘,照着霍扎的后颈就削了下去。
霍扎意识到后头有人时已然太迟,他还来不及回头就两眼一翻,软趴趴似死狗趴在了拔都的脚下。
“好身手!”李彬暗自在心中叫好,拔都解下了腰带将霍扎的双手双脚捆结实扔在了地上。
“收拾完他了,我们怎么出去啊?上面可全是他的人。”
拔都笑了笑,来到李彬的身边,搂住他微微打颤的身体,低声道,“不急,等大哥和昔班他们过来。”
李彬其实早已不太怕,因为拔都那两个吻到现在都让他耿耿于怀。他想开口问可又不知如何说,可若是现在不问,又怕回去之后拔都不认账。
“王子殿下……”李彬扯扯他的衣角,“方才……为什么……”
“嘘——!有动静!”拔都打断道。
上头等待的人见霍扎迟迟没动静,早就感到了不妙,可他们这群人竟是没一个敢下去将霍扎救上来。只有那个贼眉鼠眼的白脸是个足智多谋的,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叫人取来火把,堵在洞口,想直接将下头的人闷死在里头。
火把的烟一飘进来两人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们想把我们熏死在里头!”
“别慌!”拔都将李彬搂得紧紧的,“用衣服把口鼻遮住,眼睛若是难受就闭起来。”
李彬也忘了追问他俩稀里糊涂接吻那档子事了,身子紧紧地与他贴在一起。
“咳,咳……”烟雾越聚越浓,呛得李彬双目火辣辣地难受,眼角满是泪水。
“咳……”拔都解了袍子,不由分说把李彬捂在里头,将他与烟雾阻隔开来,尽量不让他吸入。
时间愈久,李彬的呼吸就愈发浅快微弱,拔都抱着他软软的身子,心中将自家不中用的弟兄们骂了个遍,心道平时有好事那么积极,一到正经关头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
拔都一边保护着李彬,一边看着霍扎,以免他突然醒来。就在这煎熬时刻,头顶上方突然一阵骚动。
“啊——!”
“有人偷…..额……”
“不好!这几个人是谁!已经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了!”
拔都闻听声音眼前一亮,忙用力拍了拍李彬,“彬儿醒醒!快醒醒!大哥来救我们了!”
李彬眼皮沉重,半睁着无神的蓝眼虚弱地点点头。
上头的昔班与斡儿达不见拔都的身影,各个都打红了眼,拳拳都奔着要害,打得这群无赖满地找牙。
“人呢!人在哪?二哥——!你在哪——!”
昔班一脚踹到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与大哥背靠背以防备之姿站在一处。
有几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的尚还有知觉,他们实在被打怕了,乖乖地开口求饶,“爷爷们饶了我……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地窖下面……”
“地窖?”
昔班与斡儿达对视一眼,“昔班你去找二弟,我在这看着他们!”
“好嘞大哥!”
“你们这群畜生!是想将人活活闷死吗?!”昔班又气又急,揪着贼眉鼠眼那小白脸的头照着旁边的一面墙壁就是一通狠怼,撞得他满面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个人样来。
解决了罪魁祸首,昔班赶忙找到那处洞口,迅速抽出堵在洞口的火把,将他们踩灭扑灭。他扒着黑洞洞的洞口朝里头喊道,“二哥——二哥——”
拔都早就听到了他那变声期刚过聒噪的嗓门,为防止吸进去更多烟尘才没有回答他。直到昔班撤走了火把,才将梯子架好,将李彬抱在怀中,“别嚷嚷了,我还没死!”
“二哥!”昔班又惊又喜,又朝斡儿达喊道,“大哥,二哥就在下面!他什么事都没有!”
“快将他们救上来!”
怀里的是李彬,拔都可舍不得像对待管事那样将他扔上去,乖乖攀着梯子,将李彬送出地窖,还不忘嘱咐,“带着你李彬哥哥到外头有风的地方去,他刚才闷晕过去了。”
“好嘞!”昔班伸手接过半昏半睡的李彬,背着他出了骆驼圈,拔都又返回地窖,将不省人事的霍扎往肩上一扛返回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