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凌泰老脸挂不住,拍拍腰间的手,段飞羽仍不肯松。他道:“你不能把鼻涕擦我衣服上。”
段飞羽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将生死大权交给对方,对方却只顾着衣服。
但能出狱一天也是极好,松开他,心想:街边有水塘有柱子,何愁没处自尽。
柴凌泰掏了掏怀里,没带手帕,拽起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
才说不要弄脏他衣服,转眼又主动拿袖子擦他脸。段飞羽呆愣下来望着他,不哭了。
柴凌泰回想,段飞羽出来这么多天,他还没了解情况,失态哭诉,皆因不知道缘由。当即明白。他笑道:“不逗你啦,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到湖边吃夜宵。柴凌泰晕船,但夜宵小摊的舟船是停靠在岸边的。舟上有两张桌子,分别在舟中,舟头,他们选坐在舟头。
舟摊不止一家,旁边的舟摊没开,另一边的舟摊距离很远,舟头客人倒酒谈天,柴凌泰听不到,自然换作他说话,隔舟聊天的酒客也听不到。
环境开阔僻静,岸边灯笼高挂,点点灯光落在湖面,珠水晶莹。
柴凌泰订下这艘舟摊,老板收了钱,赶走后面排队的客人。他不用人伺候,烹煮粥水挂面,烧开再煮就是,让老板早些收摊走人。
独留他们两人在舟摊。
清空舟摊后,柴凌泰依旧小心。两人并排坐,背对旁边的舟摊。
段飞羽拿着筷子,搅了一下粥,吮|吸筷头解馋,想起下地府就吃不到了,肚子空空,却没有心思吃。
柴凌泰坐在他身边,段飞羽头一歪,靠在他肩头,望着无边的黑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柴凌泰道:“的确不能再来,”说完侧头看他又是皱眉,垂涎欲哭,靠在他肩膀是小男孩寻找依靠的做法,就由得他靠着,继续道:“下次不能吃夜宵了,晚上吃东西是要变胖的。”
又来了!明明知道他说什么,偏偏要东一答说弄脏他衣服,现在西一说什么不能来吃夜宵!下次柴凌泰独自来这里不知是否会想起他,转念一想,督主身份高贵的确不会光顾街边小摊。
段飞羽气得大口吃粉,喝粥,死到临头,还装什么乖巧知礼,吃得满嘴油光。
柴凌泰托腮看着他吃,段飞羽自觉吃小口一点。
经他这么一逗弄,段飞羽变得有人气多了,会扁嘴,会吃饭,会额露青筋,不像在紫霄府厢房中静躺时,眼神宛如死尸,双目无神尽是蛮荒。
柴凌泰觉得还不够,飞羽要是能被逗得骂人就再好不过了,最好能骂他,毕竟他受了这半年刑,也是他失策的缘故。
柴凌泰送出晋王手书的第二天,新帝颁布法令,先皇弘德宽温仁圣,举国悼念默哀,以为戒,不宜杀伐。这道法令,暗地里把晋王砍头的期限推迟,连带段飞羽也受益,第一道法令期限过了,第二道法令便是封柴凌泰为诏狱校尉,让他看着办。
柴凌泰立刻就懂皇上看着办的意思。顺势而为,连同前朝老臣上折子,推动形势,每封折子均是训诫,训斥梁奕,晋王是先皇梁祯的亲|哥哥,血浓于水,皇上应敬天法祖为首,不能越俎代庖,意思是,老祖宗设下的规矩,你刚登基就敢弃于不顾,如何让百姓臣服。
晋王犯了老祖宗的死罪,该由老祖宗辈分的人定夺。
定罪的人选非太皇太后莫属了。
梁奕慈孝,至诚之心,勉为其难,接受皇祖母的命令,判皇叔终生囚禁天牢。这场拉锯战结束,段飞羽仍是非死不可,不过天牢的老板换了。
柴凌泰接手天牢,将狱卒差人通通调换,换成西厂的人,连扫地阿姨都重新招聘,钦犯段飞羽也被另一名死囚头套黑麻袋替换,上了刑场。
段飞羽宣告社会|性|死亡。
柴凌泰跟他解释完前后,问道:“从今日开始,你就不能当段飞羽了,要改个新名字,你想改什么?”
段飞羽道:“那以后还能出来逛街吗?”
柴凌泰挠了挠头,这回不是逗他了,说:“今日也是你最后一次出来的机会,之后我只能把你养在院子里,不能出院子半步。”
段飞羽放下筷子道:“随便督主取吧。”
反正今后唯有他会唤飞羽名字。一路走来,酒家门口柱子挂了两句诗词,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湖岸边有一棵杨柳树,翠绿长柳,垂下随风飘,生机勃勃。
柴凌泰敲定主意道:“叫你杨小楼,小楼你说好不好?”
段飞羽嗯了一声,嘴角悄悄弯起,比他重获生机还要高兴的事,现在是西厂关着他妹妹段飞扬,和东厂已经没有关联。至于他体内被东厂灌下的慢|性|毒,半年没服解药,想必是病入膏肓,神仙难救。他虽没病发,但更有可能是,每日被拳打脚踢得厉害,更大的疼痛令他忽略过去。
回到宫里住所,在内院唯有单独他和柴凌泰时,方可脱下兜帽黑袍。
一天天过去,他体内的毒仍旧没发作,久而久之他也不管了,要发作就发作罢了。
门口侍卫拦不住来人,那人喊道:“就是这儿,把礼物都送进来!”
推门跟着进来一帮人。段飞羽每天的休闲活动就是拿着扫把,扫门前雪,这下也被吓得躲进里屋,打开一条窗缝看外面。
一帮人放下数十个红色礼盒,包装精美,堆放在院子里。门口的侍卫碍于他们身份,不能出武力赶人道:“不能进来!”
那人笑道:“我们是来恭喜柴公公,”说完自打嘴巴,递上红贴,改口道:“恭喜柴大人,我家主子听闻柴督公回宫,特意来给督公祝贺,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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