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布转头看了一眼丹阳城,毫不意外地发现丹阳城的西城楼不见了,仔细分辨之后,才看到一点残基。看样子,丹阳城的损失比秭归城还要大得多,也不知道娄发有没有被打死。
在秭归城、丹阳城中的蜀军将士注视下,数十艘吴军战船驶向江南,只要不傻,都清楚吴军这是要对江南的小城动手。
按照常理,文布也好,娄发也罢,这时候都应该派出战船增援,至少要骚扰一下吴军,不能坐视他们围攻沈弥。可是看看双方战船的大小,再看看身后被砸成废墟的城楼,文布、娄发都选择了闭城不出,默默地为沈弥祈祷,希望他城破之时还活着。
坚守?那是不可能的。
……
麋芳指挥中军水师横绝大江,阻击可能从江北而来的蜀军。
城上的沈弥看得真切,却没什么反应。他派人摇旗击鼓,向城外的细作传递消息,同时向江北求援。不管城最后能不能守住,该做的事还得做,毕竟家人还在成都。
战斗先在城外展开,孙观、娄圭分别登岸,清除在城外的蜀军斥候,争夺一些制高点。战斗并不激烈,蜀军士卒既不是吴军的对手,也没有死战的兴趣,往往一接触就撤退了,甚至根本没有接触,看到吴军的战旗就跑。但持续的时间很长,前前后后花了三天多时间,才最终完成合围。
最后开了一次军议,并将结束上报给江心中军的孙策,孙策坐着楼船亲临战阵,下令麋芳、朱桓、娄圭开始进攻。朱桓、娄圭指挥所部将士驶入小城两侧的江面,将小城三面围住,孙观攻其左,潘华攻其右,孙权、贾逵作为攻城主力,从正面进攻。朱桓、娄圭率领亲卫营,随时准备策应。
在晨曦中,八艘楼船将小城三面围住,十六台抛石机开始齐射,长长的梢杆轮番起落,将一团团铁丸抛在天空,砸向小城。小城被砸得烟尘大起,尤其是作为主攻目标的北门,在第一个波次的打击中,城楼就被摧毁,消失在冲天的烟尘之中。
伴随着抛石机的攻击,船上的强弩也开始集射,进一步大量杀伤。
抛石机和强弩的威力都很大,即使城池位于小山之上,高度差严重影响了打击力,仍然不是人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目睹了同伴的惨状后,沈弥麾下的将士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守城的念头,躲到了城墙之下。
这时候,只有厚实的城墙能给他们一点安全感,连城垛都不行。
沈弥也不例外。他以守城门为名义,早早地带着亲卫部曲躲进了城门洞中,听着城墙被铁丸砸得一声声闷响,听着城上的士卒一声声惨叫,他的神情显然格外平静,甚至还有一丝自嘲。
一刻钟后,抛石机、强弩停止了集射,吴军步卒从三面发起攻击,孙权在数十亲卫的严密保护下,身先士卒,冲向山坡上的城门。
江中的楼船上,孙策看着远处喧嚣的战场,咂了咂嘴。
“这可都是钱啊。”
沮授、郭嘉相视而笑。他们何尝不知道,为了拿下这座小城,吴军付出的代价有多么大。将士的伤亡或许不会太大——如果沈弥没有死战之心的话——但数千颗铁丸、数万枝弩箭可都是成本。
铁丸或许还可以回收大部分,弩箭的消耗却无法避免,箭头射中石块筑城的城墙后,大部分都会折损,不是箭头破裂就是箭杆受伤,必须回炉重铸才有再用。
吴军强大的战斗力不仅来自训练,更是来自制作精良的军械,这些都需要钱。
为了这么一个小城,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是不是值得,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笔账。对于孙策来说,攻这个城还有另外一层意义,不管他愿不愿意,孙权算是履行了他的诺言,首战立功。
除非他死在冷箭之下,或者失足落江。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几乎可以不用考虑。孙策也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孙权身边的亲卫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装备精良,保护将领的经验也非常丰富。除非孙权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否则阵亡的可能性极低。
孙权立功之后怎么办?这是孙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这时,前方战场上响起了激昂的得胜鼓。孙策等人举目望去,见城头的蜀军战旗被扯下,吴军的战旗升起,城头将士欢声雷地。
没过多久,一艘快船驶入中军,来到楼船之下,向孙策汇报。
孙权先登,生俘沈弥。
听了捷报,孙策回头和沮授、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这沈弥居然没死,真是命大。”
郭嘉摇着羽扇,哈哈一笑。“他本就是个惜命之人。”
第2524章 子规啼
孙权一手将精致的兜鍪挟在腋下,一手按着腰间长刀,大步入帐,向孙策躬身施礼。
“陛下,臣幸不辱命,已破蜀军,破门夺城。”
孙策打量满脸灰土,头顶热气蒸腾,脸上掩饰不住喜色的孙权,无声而笑。“不意仲谋悍勇如斯,破城如此之快,可喜可贺。热不热?解了甲,喝杯水吧。”
一旁的凌统应声上前,将一杯水递给孙权。孙权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又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连带着腮帮子上的灰尘,露出还算白晳的皮肤。“谢陛下赐水。不过将士们还在打扫战场,臣不敢解甲。陛下,沈弥押到,请陛下过目。”
孙策点头,命人将沈弥押进来。
沈弥低着头,双手缚在身后。头盔不见了,头发散乱着,身上也满是灰尘。他来到孙策面前,双腿跪倒,以头抵地,一言不发。
“沈校尉这是输得不服么?”孙策轻手椅子扶手,淡淡地说道。
沈弥的身体微僵,然后又慢慢放松下来。“罪臣不敢。陛下英明,大吴威武,罪臣败得心服口服。”
“是么?”孙策笑了两声。“若是换作朕,朕是不会服的。毕竟,若无抛石机、强弩这样的利器,你那城虽小,也不易攻克。如今你虽然败了,却非战之过,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沈弥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回答孙策才对。
郭嘉轻摇羽扇。“沈校尉自称罪臣,这是愿降了?”
沈弥应声答道:“愿降。”
“你的家眷还在成都,就不怕他们受牵连?”
“实力悬殊,力战而败,无奈而降。想必蜀王也能体谅,祸不及家人。”
“无奈而降?这么说不是心甘情愿啊。”郭嘉笑嘻嘻地看着沈弥。“听甘兴霸说,你们是至交?”
“承蒙兴霸不弃,相交多年,未因吴蜀对立,贵贱异同,罪臣幸甚。”
郭嘉转头对孙策说道:“陛下,沈弥既是兴霸至交,若是因战败而降,连累了家人,将来不好向兴霸解说。不如释沈弥归蜀,容他安置家人,再作商议。”
孙策点点头。“沈校尉,你意下如何?”
沈弥沉默片刻,再拜。“谢陛下不杀之恩,罪臣感激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