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收到许可,憋了一肚子怨气的秦宓立刻展开了行动,了解可能的议题,准备在会面时发言。关羽虽然派马良随行保护,却没有禁足,而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秦宓到蔡家酒楼坐了半天,既满足了口腹之欲,也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回到驿舍后便回了自己房间,埋头整理。
辛评却不以为然,回屋后就呼呼大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床,两人在堂上相见,秦宓的脸色有些灰败,顶着一对黑眼圈,有点像益州山里的食铁兽。只是眼神不太像,充满血丝里的眼睛杀气腾腾,一副要与人决斗的模样。
辛评苦笑。“子勅,你这又是何苦来哉。意气之争,何益于事?”
“士可杀,不可辱。”秦勅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我等奉命出使,吴国君臣数日不见,失礼之至。若不能面折一番,如何有脸面回复使命。”
辛评很不高兴。秦宓只是副使,他才是正使,秦宓这么说,等于当面指责他有辱使命。“久闻子勅辩才无碍,未逢敌手,这次出使可谓是正当其会。吴帝虽不读书,却也是善战之人。”
秦宓哼了一声,不理会辛评的明嘲暗讽。相处这么多天,他已经对辛评不报什么希望了。这人根本不在乎使命不使命,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吴帝称臣。至于蜀国,至于益州,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两人用完早餐,早早的出门。
他们本以为自己来得挺早,出了门才知道自己太迟了。刚出襄阳西门,路上就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行人,有戴进贤冠、穿儒衫,大袖飘飘的读书人,也有头戴布巾、穿着短衫的普通百姓,还有一些颤颤巍巍,走路都打晃的老者,咧着没牙的嘴,嚷着要去见见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圣君,开开眼界。
秦宓很无语,也没心思关注,登上马良安排的船,直奔鱼梁洲而去。
船驶出檀溪,转入沔水,秦宓眼前一空,顿觉神情气爽。他长出一口气,左顾右盼,却见一艘狭长的小船从上游飞驰而来,船舷两侧一人高的轮桨飞速旋转,击打着水面,掀起白色的浪花,没一会儿就到了秦宓的面前,又迅速把他们甩在身后。
秦宓吃了一惊。“这是什么船?”
马良没有回答他,看着远处的船,眉头轻蹙。
他看得清楚,这是一艘传递消息的候船,如此急迫,怕是汉中战场出现了新情况。
第2511章 秦宓
襄阳学院。
孙策坐在后堂,对面坐着李儒。
李儒头发虽然大半已白,气色还不错,甚至比上次见面还胖了些。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点心,吃得也不多,一样尝了一点就放下了,再也没有看一眼这些精心制作的食物。
“陛下,凉州易动难安。一旦刀兵再起,眼前的大好局面只怕又要毁于一旦。还望陛下三思。”
李儒不紧不慢,语气淡淡,仿佛说的不是战争,不是涉及到几十万人的生死,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孙策静静地看着李儒,心中多少有几分惊讶。如果不是知道李儒的底细,他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老儒生和董卓联系在一起。
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什么荣辱,什么富贵贫贱,都成了过眼云烟。
李儒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凉州百姓请命而来。关中平定后,他就离开了南阳,返回冯翊老家,闭门读书。贾诩多次派人来请,他也没有动心,后来荀彧再入关中,主持新政,特地在冯翊与他见了一面,希望他能去凉州看看,安抚董卓旧部,尤其是牛辅,他这才重新出山,到凉州走了一圈。
总体来说,凉州渐趋安定,但问题也不少。
根本的问题还是凉州穷,土地少,户口少,经不起折腾。平时无事,只要管住官吏,不准他们骚扰百姓,处理汉羌事务时一碗水端平,就算有事也是小麻烦。一旦发生战事,脆弱的平衡必然被打破,一旦百姓失去生计,各种骚乱就如野火,随时可能燎原。
眼下的潜在的战事危险有两个:一是一心要报仇的阎行夫妇,一个是一心想西进立国的刘宠父子。
李儒不远千里赶来,就是希望孙策能够出面节制这两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打破凉州难得的安宁。
“文优先生从南阳来?”
“是。”李儒点点头。“儒明白陛下的难处,却还是不得不说。且凉州不是中原,凉州人性子野,崇尚气力。刘宠、阎行皆是陛下旧部,陛下若出面训诫,他们不敢不听。”
孙策无声地笑了。“想开战的只是他们吗?牛辅不想封侯?”
“想自然是想的,只是不像南阳人那么迫切。”李儒也笑了。“凉州离朝廷太远,就算没有爵位,只要有实力,一样有地位。”
孙策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李儒说的有道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凉州人的确和南阳人不太一样,朝廷对他们的影响有限,最多是锦上添花,更多的时候还是凭实力说话。
“先生在襄阳住几天,待我与相关人等商议一下,再给你答复。”
“唯!”李儒拱手作揖,起身告退。他也清楚,这件事不可能由孙策一句话解决,孙策能答应他考虑就已经不容易了。
李儒刚刚退下,张温快步走了进来,递上一封紧急军报。孙策接过一看,眉头顿时一皱。
文聘急报,钖县、上庸发生叛乱,刚刚运往前线的军用物资被劫。据初步判断,可能是上庸的申耽、申仪兄弟所为,而且背后有蜀国奸细的影子。
这批物资是刚刚筹集的,主要供给正在巴西作战的黄忠,还有一部分是为攻取南郑准备的。这批物资被劫,对前线的军心士气影响很大,处理不好,会有崩盘的可能。文聘正在全力追查,但他兵力太少,力不从心,短时间内很难追回前线急需的物资,只能向襄阳求援。
预料中的问题终究还是出现了。黄忠主力突进太快,后方兵力空虚,给了申氏兄弟可趁之机。
孙策随即命人请来沮授、郭嘉等人,让他们商量一下,拿出解决方案。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整理了一下情绪,出了后堂。
襄阳学院宽大整洁的讲堂上,襄阳书院的师生在讲坛两侧就座,庞德公、宋忠等人正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正面的庭院中摆了上百张坐席,大族和百姓代表各自入座,庭院外的广场上站满了人,院墙上、树上都坐了不少人,乌泱泱的人群几乎一直延展到江边,就连江对面的岸上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身影。
孙策怀疑襄阳县的百姓就算没有全来,至少也来了一半。
孙策刚刚登上讲台,在青盖伞下站定,欢呼声便如潮水般的涌起,一浪超过一浪,渐次传播开去,一直传到江边,停上江上的战船都似乎受到了影响,战旗飘扬,飘飘欲飞。
“万岁——”
“万岁——”
孙策抱拳,环顾四周,面带微笑,微微欠身施礼。
这是百姓之间常见的礼节,并非天子接见群臣的礼仪,不仅孙策身后的群臣尴尬,就连庭中的百姓都看出了问题,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欢呼声停了,场面有些冷。
一个略带四川口音的声音在墙角处响起。“堂堂天子,如庶人匹夫一般拱手作揖,不嫌失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