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薄、陈兰受宠若惊,连称不敢。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孙策如此客气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大能耐,而是因为他们身份不同。作为袁术的部曲将,要说他们心里没有疑虑,那肯定不是事实,但看到孙策请蔡邕向朝廷请求追赠,他们已经接受了现实。
袁术选择孙策是对的。
“将军突然过世,他的爱子袁耀又死了,我虽然接受了将军的托付,却心里没底,不知道能否完成将军的遗命,还望二位能多多指点。”
“将军生前就对孙将军信任有加,他将后事托付给孙将军,我们非常赞同。”
“多谢二位的谬赞。”孙策客气了两句。“袁将军刚刚过世,本不该在这时候惊动他。可是情况危急,西凉人随时可能叩关,大战一触即发,我们兵力不足,宛城又暗流涌动,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袁将军的遗体,一旦宛城被围,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送袁将军归葬故里……”
陈兰皱眉道:“孙将军,我们现在有四五万大军,攻也许不足,守难道也守不住?”
孙策苦笑,却不解释。“我说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我当然更希望击退西凉人,亲自护送袁将军魂归故里,入土为安。可是兵凶战危,什么事都得做最坏的打算,你们说对吧?”
雷薄点头道:“孙将军言之有理,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这样吧,等诸将吊丧完毕,如果形势不好,我们护送袁将军回汝南老家,让孙将军放开手脚一战。”他眯起了眼睛,冷笑道:“袁将军生前这些南阳人就不对付,现在袁将军过世了,要说他们搞出点花样来,倒也不是一点不可能。”
陈兰附和道:“没错,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护送袁将军回汝南,为孙将军免除后顾之忧。”
孙策非常满意,起身致谢。“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守住主院,袁将军的遗体和袁夫人姊妹的安全就托付二位了。任何人想对他们不利,格杀勿论。”
雷薄、陈兰长身而起,慨然领命。“这个不用将军吩咐,乃是我二人分内之事。”
主院空间有限,容纳不下雷薄、陈兰二人所领的全部兵力,孙策和他们商量,将他们所领的部曲分成两部分,三百人进驻主院守灵,剩下的人驻扎在内城,他们俩则轮流进府值班。雷薄、陈兰原本担心孙策会吞并他们的部下,见孙策一点这样的意思也没有,最后一点疑虑也彻底放下了,无不从命,满意而去。
孙策松了一口气。争取到这两人的支持,他又多了三分把握。
“庞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非你不能办。”
庞山民早就准备好了。孙策身边的人都有了安排,他不可能闲着,就等着孙策给他下任务呢。上一次昏了头,和习竺走到一起,造成孙坚遇刺,险些给庞家带来灭门之祸。他本以为自己完了,没想到孙策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召他回来。虽说这里面有黄承彦和庞统的功劳,但孙策本人才是决定因素。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犯傻了。
“将军,你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我豁出性命也要完成任务。”
“难度是不小,但应该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孙策笑着摆摆手,示意庞山民放松些。“我想请你赶去颍川面见家父,向他通报袁将军过世的事。”
庞山民心领神会。孙家父子效忠袁术,袁术过世,按理说应该将后事托付给孙坚,但袁术做事不循常理,将后将军、荆州刺史的印信都交给了孙策,还强迫孙策迎娶袁衡,这让孙策很难办。他的任务就去向孙坚解释,不能让他们父子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嫌隙。
“将军放心,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我相信庞兄有这样的能力。”孙策很满意庞山民的态度。闭门思过之后,他的脑子灵光多了。“家父身边没什么读书人,汝颍多名士,冲突再所难免。你去了之后多帮帮他。”
庞山民大喜。孙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这件事办好了,他不是汝南太守就是颍川太守,二者必居其一。
当初孙策就说过他有做太守的能力,但他万万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不到三十岁就官居二千石,这样的事对于那些世家豪门很正常,对庞家这样一个襄阳地方的豪强来说简直不可想象。更何况他要去的是汝南、颍川这样的大郡。
“我立刻动身。”
“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孙策按住庞山民。“还有一件事,你见到家父之后,请他立刻去办。”
“什么事?”
“派人去陈留,将蔡先生的家眷接到襄阳,特别是他的藏书,一册都不能少,全搬过去。庞兄,蔡先生将来是要著史的,这些书很重要。”
庞山民心花怒放。这个任务比做太守还有意义。蔡邕要著史,他做了这么重要的事,蔡邕能不给他留下一篇好传记?
“多谢将军。”庞山民喜不自禁,拜伏在地。“山民若能在青史留下名字,皆拜将军所赐。”
“努力!”孙策坦然受了庞山民这一拜。有了这个诱饵放在那里,如果庞山民再三心二意,就算他砍了庞山民,庞德公都不会怪他一个字。
“将军,我走了,你可得小心。陈瑀等人对将军久有怨言,不会俯首听命的。”
孙策点点头,云淡风轻。“放心吧。釜底游鱼,翻不起什么大浪。”
庞山民笑了。虽然不知道孙策心里有什么计划,但他见识过孙策的手段,相信他能解决任何问题。嘿嘿,孙策真要是搞定了南阳豪强,占据南阳,将来再不济也是一方诸侯。
庞家能依附上这样的英雄绝对是上天的眷顾。
第200章 拒之门外
有了共同的敌人,陈瑀与宗承说得“投机”,恍惚便有了当年洛邑同游的感觉。宗承置酒,与陈瑀畅谈当年,兴奋处眉毛色舞,谈笑风声,感慨处摇头叹息,唏嘘不已。
“自从郭林宗殁后,这世风真是越来越破败了。”宗承停杯叹息。“若诸君子在,道德人心何至于此。”
陈瑀放下酒杯,吟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世林兄,勉之,勉之。”
宗承苦笑。“公玮,我老了,飞不动了,只能看你一飞冲天了。”一边说一边给娄圭使了个眼色。他根本不想再看陈瑀的得意嘴脸,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虚以委蛇。说了半天,他已经倦了,只想早点结束。
娄圭一直在旁边陪酒。宗承和陈瑀说话,他基本上没有插嘴的份,如同一个侍者,心里也很不舒服。但他也清楚,袁术死了对陈瑀未必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有兵在手,他可以自立,也可以投靠另一位袁氏子弟。不像他娄圭,进退两难,里外不是人。
见宗承给他递眼色,他连忙起身,给陈瑀添了一杯酒,笑道:“陈将军高论,令娄圭茅塞顿开,相逢恨晚。若是能早几日得陈将军指教,何至于今日。”
陈瑀酒酣耳热,斜睨了娄圭一眼,戏谑道:“我也很遗憾,若是袁将军初到宛城时,子伯便如此殷勤,又何必等到今日。”
娄圭很尴尬,却只能扮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陈将军指教得是。不过这也不是娄圭我一个人看走了眼。宛城那么多贤人君子都错了,娄圭又怎么能幸免。陈将军,你我在此饮酒虽乐,宛城诸君却还在郡狱中被小吏喝斥折辱。陈将军,你看……”
陈瑀哈哈一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扬扬袖子。
“也好!今日到此为止,我引你去郡狱。将来有机会,再与诸君共饮。”
宗承如释重负,客气了两句。陈瑀告辞,带着娄圭一起出了宗宅,在几个随从的保护下向内城走去。他和宗承饮酒时,他的侍从们也享受了宗承的招待和馈赠,心满意足,一个个高声谈笑,旁若无人。来到内城东门,城门紧闭,陈瑀不悦,令人上前叫门。
邓展在城头探出头来,借着灯光看了一眼,正准备喝退,一眼瞥见娄圭,又放下了举起的手,噔噔噔下了马道,来到城门后,隔着门缝,大声喝道:“门外何人?”
陈瑀见城门迟迟不开,心中已是不喜,听到邓展的声音,便大声喝斥。“邓子翼,我进城吊祭袁将军,你闭门不纳,是何用意?”
邓展不卑不亢,大声应道:“陈将军,孙将军有令,吊祭袁将军者一律从内城北门入,他门不得放行。闻将军语音,想必是刚刚醒了酒,此时去吊祭袁将军不合礼仪,有失体面。请陈将军暂回大营,待明日酒醒再来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