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尔半睡半醒了将近半个月才彻底恢复了神智。梁小宸为了陪他每日睡不够两三个时辰,连日的操劳另他的脸颊瘦脱了相,眼圈发黑,嘴巴边上也长满了胡茬。
阿穆尔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梁小宸憔悴慌张的神色。
“我怎么感觉我睡了好久……”阿穆尔伸出那条健全的手臂抚了抚额头,“左边袖子空荡荡的,还真不太习惯……”
闻言,梁小宸憋了半个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抱着阿穆尔的身体嚎啕大哭。他不能说话,就尽全力用自己的身体向他道歉,二人的额头抵在一处,梁小宸不停地蹭着他,喉咙里呜呜地发出声响。
阿穆尔与他相处这么久,自然了解他每个动作的含义,吃力地抬起虚弱的手臂拍拍他的背,“别哭了,我没怪你,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可是……”梁小宸在他的手心上写道,“我要是会说话,早点提醒你,你就不至于受伤。”
“这有什么关系……”阿穆尔苍白的脸上坦然一笑,“上战场哪个没受过伤,能活命回来便谢天谢地了,况且……我这不还有个能用的手嘛!”他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梁小宸瘦得塌陷的脸颊。
“可不是嘛!”姜思源端药进来,“我这每天不知道抬进来又抬走多少人,活下来就是好样的!”
阿穆尔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挣扎着坐起,“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姜思源将药汤放在桌上,看了看面前两人一个虚弱的、一个满脸眼泪好不可怜,“快别谢我,多亏李彬给你包扎及时才捡回你这条命。”
被人念叨着的李彬仍陪在拔都身旁听各位王爷将军们商议打是不打。
众人议论纷纷,有几个大嗓门儿吵吵嚷嚷,吵得李彬耳内嗡嗡作响,他烦得简直想给自己设个结界,可偷眼一看拔都像尊大佛一样闭着眼坐在帅座上安然自若。
“您倒是说句话啊……”李彬用手遮住嘴低声催促,“他们太吵了……”
拔都这才慢悠悠睁开了眼,台下有人注意到了帅座上的动静,便不再说话,渐渐安静了下来。
“你们说完了吗?”
“……”
众将士无人敢应答,各个面面相觑,哪个也不敢开口。
“既然没人说话,那就我来说吧!”拔都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用手指点点一旁的速不台,“速不台,前方是何城池?”
速不台出列回话,“前方是克拉科夫与桑多梅日两城。”
“这两城布防如何?”
“马扎儿国王的援兵应当还未赶到,桑多梅日的城主听说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娃娃。”
“好!”
李彬在拔都那张粗犷的面容上看到了自信的笑容。
“速不台你派人先将这两座城拿下,吓吓那**的国王!”
“领命!”
速不台领命下去部署军队暂且不提。拔都从昨夜起便没睡好,今日又叫众人一吵实在是头疼难耐,他一手撑着脑袋,另只手挥了挥,“先这样吧,你们都下去吧,有急事再报给我。”
“是……”
众人见拔都面露不耐烦的神色都不敢多停留,或结伴或单行退出了帅帐。
贵由注视着拔都良久,李彬见他嘴唇瓮动像是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生生憋了回去。
蒙哥看人走得差不多,便想上前看看拔都,拔都见他走过来无奈地笑了笑,“蒙哥你也下去吧,我知道这些天你待在我这也够累的。”
“兄长,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你……”
“无需担心我,我歇歇便好了。”
“可是……”
“行了,你下去吧……”
蒙哥见他固执,也不好忤逆他,后退了几步,轻声叹了口气退出帅帐。
这下,偌大的帐中就只剩下李彬与拔都两人。
拔都的额头渗出了水珠,他痛苦地皱紧眉头,用中指坚硬的关节揉搓着太阳穴。
李彬见状忙去扶住他,“我扶您去躺一会儿吧。”
“好。”拔都没有反抗,任李彬扶着自己的肩膀坐到榻上。
拔都实在是累极了,将手脚摆成了个“大”字直挺挺躺在柔软的兽皮上。
“您头疼吗?”李彬察言观色,见拔都并非是疲倦那么简单。
“有一点……”
“我帮您按按太阳穴。”说着,李彬坐在塌边,将拔都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两个葱白似的中指在他额头两侧的凹陷处轻柔揉搓。
“好些了吗?”李彬柔声问道。
“嗯……嗯嗯……好,得劲儿……”拔都舒服得直哼哼,像头被捋顺了毛的大型犬科动物。
李彬放心了些,试探地问道,“您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几十万人都仗着您呢,您可不能现在就萎下去。”
拔都闻言睁开了眼怒道,“萎什么萎,老子的枪硬得很!”
“……行吧,我们那有句俗语,叫做‘编筐织篓,全在收口’越到紧要关头越马虎不得。”
“我何尝不知呢……”拔都伸出手从枕头下翻出封信来递给李彬,“你看看吧,我叫人快马加鞭送到贝拉手上的,昨儿收到了回信。”
信上废话不多,几行洋洋洒洒的钦察文字句句都是干货。
“贝拉那狗贼说,忽滩到了马扎儿无恶不作,他也没招,只能将女儿嫁给他以示招抚。现在听说我们来要人,他想得倒是美,想我出兵假意攻打马扎儿,将钦察人全歼!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彬将信看完疑惑地问道,“他信中不是说了可以奉献给您金银财宝、美女美酒作为报酬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听此言,拔都蹭得一下便坐了起来,一把夺过那羊皮信纸踩在了脚下,“我他妈像是缺那些东西的人吗?想我堂堂蒙古大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不论到哪,那的人都要臣服于我,现在竟想用这荒唐的想法与我谈条件?我看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李彬连忙搂住拔都的健腰温和地劝慰道,“您千万别生气,别气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