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李彬应着,挨个查看他们的伤口,有的伤势轻微已经结痂长肉的便不用管,重些伤口渗血流脓的,则需要清理伤口再换上新药新纱布。
两人忙来忙去直到靠边的最后一个,那人脸色苍白似乎伤得不轻,躺在那一动不动,李彬以为他睡着了,便轻轻推了推,想将他唤醒。可手一触到他的皮肤,便觉得冰冷僵硬,李彬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忙去探他鼻息,果不其然,鼻间唇缝中再无一丝动静。
“老,老姜……”李彬的嗓音微微发抖,“这好像有个不行了……”
“嗯?我看看?”姜思源走过来,一看那人便长叹一声,“他也算解脱了……他那刀伤太深,我们都尽了全力……”
“我去挖个坑将他葬了吧。”李彬摇晃地站起来想要出去。
“不用了,”姜思源叫住他,“军中尸体要立即焚烧火化,以免传染疫病。把他抬出去,明天交给焚尸的人。”
李彬眼角湿润,点点头,取了块白布蒙上他的脸,与姜思源一起将尸体抬到院中。放好后,又跪在尸体旁,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你在干嘛?”姜思源不解地问道。
“超度。”
“……”
姜思源也跪了下来,与李彬一同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超度完毕,两人回到住处,各自无语,也不睡觉,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
“老姜,你为什么拼了命的救人呢?”
“嗯?”
“你说过,你讨厌鞑子,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地救他们……”天寒地冻,姜思源的小帐篷不像帅帐炭火充足,李彬只好抱着膝盖取暖。
姜思源瞧他一眼,扔给他一件自己的脏袍子给他盖上。
“我爹从小就教我,救人救到底,大夫行医济世不能因为病患的身份地位相异就不为他施药救治。”
李彬不知说什么好,没在出声,姜思源于是继续说道,“我眼里只有‘命’,没有‘人’,不管是汉人、金人、蒙古人还是白皮红毛的鬼子,只要交到我手上,我都会尽全力治好他。”
“真好,你跟你爹都是好人。”李彬打心眼里佩服姜思源这般坚定的意志。
“这不是我或者我爹说的,这都是老祖宗的规矩,我还没学会抓药时就要懂得——”说罢姜思源托着下巴地背起了《大医精诚》,“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行迹之心,如此可做苍生大医,反之则是含灵钜贼……”
姜思源背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再治上几十个病号,可他低头一看,李彬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还保持着抱着膝盖的坐姿打起了呼噜。
“哎……”姜思源真拿他没办法,将他平放好,塞了个枕头,又将袍子盖在了他身上,自己也寻了他身边的空位躺倒在地。
日日夜夜劳累奔波,每天都是与药与血打交道,强撑时还不觉得累,一躺下疲倦便席卷全身,另他合上了眼。
第二天一睁眼,李彬的面前便多了一堆东西。
“呀!”李彬惊喜地叫出声,不知是谁为他准备了紫貂皮的大衣、狼皮大氅,并一套轻便的皮甲和一把锋利长剑。
李彬抱着这堆庞然大物亲来亲去,在地上兴奋地打起滚。
姜思源踹他几脚才将这人弄消停,李彬兴奋劲儿过了才想起来问是谁送的。
“你猜。”姜思源瞥他一眼。
“肯定不是你!你没有钱!”
“我呸!”
其实也多余问,李彬用鼻子用耳朵想也知道是谁送的。
城内战事似乎还未平息,李彬纳闷道,“不是已经攻下城池了吗?为何还在厮杀。”
姜思源闻言长叹一口气,“哪叫厮杀啊,分明是屠杀,听说要劫个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李彬心想恐怕到时连耗子洞都要被翻个遍。
“怎么你想去看?”
“额……有点。”李彬没经历过屠城,多少有些好奇。
“我劝你别去……”姜思源手一抖,收拾纱布的手差点扔出去。
“为啥?”
“你绝对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就是了……”姜思源停顿一下,似乎在想恰当的词句。
——“人间地狱。”